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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動了動唇,麵皮發白,卻終究沒能說什麼。倒是賈珍原隔了一層,又素日裡有些往來走動的世交勳貴人等,這會兒考量片刻,便道:“老太太,侄孫料想這事必有些陰私。”
這話落下,旁人猶可,賈政先喝道:“噤聲!這是能隨便揣測的事?若讓旁人聽了去,必招來流言。”他說得不錯,但王夫人卻停了哭聲,抬頭道:“什麼陰私?”目光裡已是透出幾分狠色。
“歷來這樣的事還少了不成?”賈珍得了賈政警告,也知道自己有些造次,便不敢說明白了,只自家悻悻然道:“也是我們自家人關起門說兩句,這史書上可都是寫明瞭的。”
王夫人已是有些傷心過了,竟不覺開口道:“必是那些人害了娘娘!早前小皇子那般白胖康健,忽而就不好了。現今娘娘也是一樣,好好兒的忽而就、就……”說到這裡,她自家又哭了起來。眾人原覺有些造次,正要喝止,見她這麼個模樣,便也只能相互對視幾眼,不再說話。
“那就盡力查個明白。”賈母冷冷吐出這麼一句話,盯著屋子裡老少爺們,雙目裡透出厲色來:“若當真沒個什麼,生老病死,我們也不能如何。若當真有些陰私,你們道,這是能隨便能了結了的事?素日裡那一句話你們就沒聽過——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們聽過,旁人自然也聽過。”看著賈政面色丕變,欲要言語,她便與他定定對視片刻,方又接著道:“自然,那是後宮,不是能造次的地方。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們拿了銀子去打探,我便不信,竟連一點風聲也沒有。”
眾人聽了,倒都覺得有理,又不曾觸犯了天威,竟是個法子。
因而,非但賈珍、賈璉連聲稱是,就是賈政也默然認了,獨有賈赦卻有些糊塗,因又道:“老太太說得不假,只又從何處查起?這娘娘是在宮裡,如今在外頭查,又如何查到裡頭去?”
他戳破了那一層皮兒,眾人卻還只能含糊,還是賈母兩句話打發了:“你只想想我們家的事,竟還不知道?”王夫人一聽,便似心頭戳了一根針,慢慢低下頭去,卻不知想個什麼。場中人等也都心煩意亂,並不曾理會。
但等她自家回去,獨坐在廳堂之中,抬頭瞧著紗窗半開,一枝梨花斜斜而上。方才下了一場細雨,那梨花雖沾了雨露潤澤,只上頭兩朵大花卻也殘了幾瓣,半自零落。王夫人原已是早不理會這些花開花落的傷春之意,現今忽而瞧見,卻是猛地觸動心腸,不覺便瞧住了。
邊上玉釧連著喚了好幾聲太太,她也不曾聽見。
那玉釧也是知道了元春薨了的事,只說太太怕是傷心糊塗了,竟迷了心竅,忙悄悄退了出去,且與立在外頭的老嬤嬤道:“老嫂子,了不得了,我喚了太太半日,她竟也不曾理會,直瞪瞪瞧著窗子外頭……我雖年紀小,倒也聽過幾句閒話,都說這樣的時候萬不能驚動了。萬一就、唉,這、這可怎麼辦?”
那婆子原也是王夫人身邊有些倚重的,素日裡倒也能說道兩句。只這樣的大事,她雖也聽過些村言閒談,又哪敢顯擺,忙道:“了不得,快去說與老太太並二奶奶去才是。”
正自說著,那邊彩雲忽而來了,掀起簾子便往裡頭去。玉釧並那婆子正要攔下,那彩雲已是回道:“太太,二姑娘,還有林……”話音未落,她便被玉釧一把抓住,將要拉出去。裡頭王夫人忽而道:“什麼?”
玉釧方心裡鬆了一口氣,忙與彩雲使了個眼色。
彩雲不知就裡,卻也知裡頭必有緣故,回話的時候愈加小心。然而她實也並無旁話,不過通知迎春來了一件而已。至如黛玉、湘雲,一個方誕下孩兒,一個將要生育,皆只能打發人來探問。
王夫人聽說,半日不曾言語,好一會兒才有些緩慢地點了點頭,道一聲知道了,卻不曾有半點起身的動靜。若是往日,彩雲說不得便要打岔兩句,然則玉釧的眼色,王夫人的異樣,使得她不敢做聲,只默默退下來立在一邊。
好半日過去,王夫人方慢慢道:“扶我去老太太那邊一趟罷。總不能失了禮數。”而後直到了賈母房中,她連一個字也不曾言語。賈母那裡卻已比頭前熱絡了些。雖則元春之薨雖是慘淡,然則大戶人家自有規矩禮數,平日裡行事總還要有些禮節。況且迎春已是出嫁女,難得歸寧一回,總要照料周全。至如黛玉、湘雲兩處,一發隔了一層,便是情分重,總有個遠近親疏四個字。
因而,王夫人一如內,便瞧見賈母勸慰拭淚的元春,又再問黛玉、湘雲如今情形。饒是她情知理所應當,可心底也不由一陣痠痛,垂頭上前與賈母一禮,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