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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掌的溫度像是休憩時秋日午後照在眼簾上的的天光,目光亦然,一時間讓在陰冷的尼姑庵裡待了太久的她不覺有些刺目地轉過頭。
身側的叫賣聲傳來,小姑娘鼻尖動了動,問道:“從來沒聞到過的味道……有點像是燒著的木頭和饅頭,是什麼?”
“人間煙火。”他說。
人間煙火,這四個字她只在那些印著精美暗紋的掛軸上或者是晦澀的詩句裡見到過。她在高牆裡時,想著那應該是一種永遠也摘不到的花逸散出的芬芳;在馬車從紅牆金瓦的所在轆轆遠去時,她又以為是鹹澀的黃沙味;待入了高山上的廟庵,她印象裡的人間煙火,就變成了潮溼而寂靜的青苔與她的影子糾纏成的頹暗況味。
白雪川抱著她穿行於哪些穿著青黑紺黃的行人中,她看著每個人擦肩而過的神情,每個人都有著他們自己謀生的朝向,不像她自己,連要去哪兒都不知道。
……和街邊茫然的乞兒並無兩樣。
乞兒面前的破碗空蕩蕩的,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眼巴巴地望著斜對面賣饅頭的人擔子上的饅頭。
小姑娘心裡忽然很難過,白雪川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放她下來問道:“你現在還餓嗎?”
小姑娘點點頭。
“那好,我給你一文錢,你可以去賣饅頭的人那裡去買一個饅頭,可以給你自己,也可以給這邊的乞兒。”
“誒?可以嗎?”
得到白雪川的肯定後,小姑娘猶豫了一下,走到攤子前對賣饅頭的大叔說道:“請給我一個饅頭。”
賣饅頭的大叔見她長得可愛,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多吃點,給你一個大的!”
小姑娘接過饅頭,直接就跑到乞兒面前:“給你。”
溫熱的饅頭入懷,乞兒一下子也有點嚇著了,連連磕頭:“謝……謝謝小姐。”
已經有一年多沒有人在她面前跪下了,小姑娘有點懵,連話也沒說出來就連忙跑回白雪川身邊。
白雪川笑問道:“你剛剛不是說你也很餓嗎?為什麼要把饅頭給別人?”
“……我覺得給他的話他會很高興。”
“那你高興嗎?”
小姑娘歪著頭想了想,說:“我不高興,但也不難受了。”
“那他以後如果再餓了,你會怎麼辦?”
小姑娘歪著頭問道:“他不能去拿那邊的饅頭嗎?”
白雪川搖頭道:“不可以。”
“為什麼?”
“不告而拿謂之竊。”
竊,盜竊……是非常不好的事。
小姑娘的聲音頓時弱了下來:“如果這個人告訴了賣饅頭的再拿可以嗎?”
“不可,人不願而強取謂之劫。”
小姑娘頓住步子,臉上有些難過:“那我已經竊了別人的吃的……怎麼辦?”
“人非聖賢,紅塵襲身,必有過錯。犯了錯就要誠心道歉,誠意補償,如此方才可俯仰無愧於天地。”
他說話的聲音溫溫淡淡的,讓小姑娘的內疚更重,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像是街邊灰溜溜的老鼠一般。
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想回去給店主道歉……我會擦桌子洗盤子的。”
笑意漫上眼底,白雪川拍了拍她的發頂:“孺子可教也。”
“什麼叫孺子?”
“就是小孩子的意思,指的是‘你’。”
小姑娘立即學以致用:“謝謝孺子教我。”
“……不謝。”
待回了客棧,白雪川放任小姑娘跑過去捋袖子跑過去要給客棧老闆娘洗盤子。老闆娘起初一個還連連擺手,見白雪川點頭才鬆口讓她去幫忙。
看著很嬌貴的一個小小姐,幹起活倒是麻利得很,腳不沾地地忙到了日上三竿,白雪川示意了一下,老闆娘才讓她停下來,算了算,反而倒找了她七文錢。
“反省……道歉……補償。”
出了客棧門,小姑娘的腳步顯然輕快了許多,也不覺得冷了,蹦蹦跳跳地數著手指頭,片刻後,向白雪川伸出三根指頭問道:“孺子,是這樣嗎?”
“做得很好。”白雪川“順帶一提,我不叫孺子,我姓白……嗯,學過字嗎?”
小姑娘囫圇點點頭:“會讀,應該怎麼寫?”
白雪川便伸手把她拉過來,握著她的手在一片乾淨的雪地上一筆一劃地寫著字。
“……上面一個雨……對,一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