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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裡我很難找到說話的人。”韓孺子走回床邊。
景耀和左吉互視一眼,都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各自囁嚅幾句,齊聲告退,東海王盯著皇帝不放,直到聽見景耀的催促,才生硬地告辭。
楊奉留在原處沒動,已經退到門口的三個人又都停下,不想將皇帝單獨留給老奸巨猾的中常侍。
“奉太后的旨意,從今天起,由我來服侍陛下。”楊奉說。
三人再不停留,匆匆離去。
楊奉走到床前,“你很聰明,沒有真寫什麼密詔,你也很幸運,太后寬宏大量,覺得這只是小孩子的胡鬧,不想過分追究。”
韓孺子抬頭問:“我差點害了許多人,是嗎?”
“陛下多慮了,皇宮內外、朝堂上下,每個人都有自保之法,需要陛下保護的人也就是不值得保護的人。”
韓孺子想起那兩名捱打的太監,他們的自保之法就是慘叫。
好不容易見到楊奉,有些事情他想問清楚:“當皇帝究竟有什麼好處?東海王那麼想當皇帝,你們不同意,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你們卻非將我推上來,聽說我的祖父武帝在位時,一怒而流血千里,到了我,甚至不敢承認自己的生母。”
楊奉上前一步,有些話本不應該說出口的,可皇帝的某些特質打動了他,楊奉願意冒一次險,“你想知道什麼是皇帝?”
韓孺子猶豫著點點頭。
“武帝一怒流血千里,可千里之外還有千里,大楚的軍隊從來沒能窮盡天下,而且武帝也有身邊的煩惱,三易太子、七誅重臣,內宮寵廢不可勝數,武帝一生中至少遭遇過五次危難,三次在微服途中,一次在朝堂,還有一次就在皇宮裡。”
韓孺子雙眼發亮,“母親從來……我從來沒聽說過這些故事。”
“這不是睡前故事。”楊奉的語氣嚴厲起來,“我在告訴你一個道理。”
“再厲害的皇帝也有不順心的時候?”韓孺子猜道。
楊奉冷冷地說:“我在告訴你真正的皇帝是什麼樣子,最真實的樣子,不是所謂的飽學鴻儒所宣稱的那一套。”
韓孺子想了一會,喃喃道:“千里之外,皇帝管不著,十步之內,皇帝與普通人無異,所以皇帝的權力只在十步以外、千里之內……而我,被困在了十步之內。”
這個孩子很聰明,如果處境稍好一些,楊奉有把握將其培養為一代明君,可眼下的狀況卻只允許他紙上談兵。
“怎麼才能打破困局?”韓孺子抬頭問。
楊奉搖搖頭,“沒有辦法,時也,勢也,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只因生不逢時而終生默默無聞,陛下還是安心休息吧。”
楊奉退下,他用不著在夜裡服侍皇帝,更用不著手把手教皇帝一切。
韓孺子躺在床上,有人進屋,吹滅燈火,合身倒在窗邊的小榻上。
“十步以外、千里之內。”韓孺子揣摩楊奉的話,心想自己的“時勢”不知會不會到、什麼時候才能到,突然心中一動,楊奉有些話沒有明說,既然十步之內都是普通人,自己為什麼不能在十步之內做點什麼呢?
他側身望向椅榻上的模糊身影,發現自己這些天來只顧遙望太后與權宦,忽略了身邊的太多細節,“咳……你叫什麼名字?”
黑暗中一片安靜,新侍者似乎吸取了前兩名太監的教訓,不願與皇帝交談,過了好一會,終於有一名女子開口:“我叫孟娥,有事嗎?”
這聲音冷冰冰的,既不自稱“奴婢”,也不口尊“陛下”,比前來興師問罪的景耀、左吉還要顯得無禮。
韓孺子在“十步之內”的第一次嘗試就碰上了強硬的對手,他努力回憶這名宮女的相貌,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些天裡來來往往的人太多,又都是同一副神情,實在不好辨認。
“那兩個人怎麼樣了?”
“哪兩個人?”
“因為我而捱打的那兩個人。”
黑暗中的孟娥沉默了一會,“他們罪有應得。”
“如果真有罪的話,我的罪過也更大。”
“尊卑有別,貴賤有差,既然分出了主人與奴僕,就不會有一樣的罪過。”
韓孺子本想爭取身邊宮女的好感,結果卻被對方說得啞口無言,孟娥一動不動,好像馬上就睡著了。
次日一早,韓孺子終於見到孟蛾的真面目,她看上去二十歲左右,個子比十三歲的皇帝高不了多少,相貌不醜,也絕對稱不上美麗,神情呆板,與宮中的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