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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痛到失去知覺,只是孱弱無力地眨了眨眼,看著暗沉沉的屋頂腦袋放空。
陸從白和孔婆子從外面趕來,孔婆子一看形勢不妙,身下一大灘血漬,分明是不詳之兆。她張口結舌一時不知道怎麼說起,看小夫妻那架勢,應該初涉人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陸從白見此情此景,心中惶恐不安,連忙飛撲過去拽著琳琅的手腕,問道:“琳琅,你這是傷到了何處?”
孔婆子是江埡村的穩婆,村子裡接生都少不大她幫把手,平時見得多了,自然心裡一清二楚。“娘子不是受了傷,但是情況不妙,你趕緊出去燒些熱水來,要快,這裡有我在。”
陸從白不放心,琳琅流血不止,孔婆子卻叫他出去,他猶豫不決,不敢把琳琅獨自留在陌生人身邊。“這……”
孔婆子看出陸從白的擔心,到底小夫妻情熱,懵懵懂懂出了事都不知道。“娘子身子怕是不好,再耽誤怕是保不住了。”
陸從白愕然呆立一側,孔婆子在旁推了他一下,他才晃過神來,問道:“保不住什麼?”
孔婆子嘆息道:“磨磨蹭蹭的,就怕保不住娃娃了!”
琳琅陷入半昏迷狀態,但孔婆子的話如同在她心上落了場暴雨,身子總覺得不對勁,居然不知不覺懷上了她同紀忘川的孩子,又不知不覺地失去了。琳琅突然睜大眼睛,驚惶地拽緊孔婆子的手,哭求道:“孔媽媽,求求您,千萬保住我的孩子!我不可以沒有這個孩子,保住這孩子,求求您,保住我的孩子……”
琳琅哭得梨花帶雨,既可憐又可悲,陸從白手足無措地站在身邊,無從安慰。孔婆子疑心這小夫妻兩之間必定有些難言之隱。
陸從白心裡糾結得跟擰麻繩似的,琳琅痛哭流涕,他心裡也不好受,但是畢竟她懷著別人的孩子,若是這個孽種留存世上,永遠是他的眼中釘,眼下誤打誤撞之下滑胎了,也算是上天憐見,不忍心給他置氣。
陸從白轉頭出房門去燒熱水,老孔半夜聽見響動侯在門外,見陸從白灰頭土臉出來,出聲勸慰道:“我老婆子是江埡村的穩婆,對付懷身子接生之類還有些主意,你先寬寬心,沒準兒娘子只是稍有不適。”
陸從白有口難言,老孔只當他悲從中來不好勸說,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生火燒熱水。
琳琅吃痛,牙關打架,身子蜷縮成一張弓,捂著小腹,卻止不住孩子的流逝。孔婆子一輩子替人接生,看到都是生命的誕生,這一晚卻看到一個可憐無辜的孩子悄然隕落,甚至來不及成型,就化成了一灘血水。
汗水和淚水凝成了一團化不開的血霧,琳琅撕心裂肺地哭泣,整個人汗津津,連床褥都溼透了。腹痛陣痛陣止,不消一會兒,酸楚排山倒海,好似要把腰身給腐蝕殆盡。
昏黃的燈火,漆黑的夜色,蕭條冷風颳起人心底的荒涼。
琳琅咬緊牙關,手指扣在土炕上,嘴角因忍痛而牙出血來。呼吸的吞吐都花了極大的氣力,她睜著眼盯著孔婆子看,“孔媽媽,我的孩子還在不在?”
孔婆子面有難色,此時不宜刺激琳琅,但真話難聽不好說。“娘子忍著痛,我替你清洗清洗身子,明兒天一亮,公子就去城裡請大夫,讓大夫瞧準了,沒準兒還有戲。”
琳琅眼中黯淡,好似滅燭燈盡。心裡懊喪,恨不得把自己下油鍋去煎釀一回。與紀忘川分別之時情熱難耐雲雨了幾回,怪她沒有懷過孩子太嫩,居然不知道自己易累易惱皆是因為有了身子的緣故。如果他們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那腹中的孩子是他們唯一的聯絡,這一生一世都牽搭在一起的證明。那孩子簡直比她的命還緊要一百倍,可她太糊塗了,壓根兒沒有想過有身子這事,上天入地一通逃亡,車馬顛簸了兩個月,這矜貴過性命的腹中肉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走了。
她哭到沒有聲響,身上的痛比不過心裡的絕望,一切都沒有了。孔婆子那些安慰的話騙騙別人還成,在她跟前訛謊,她還有些眼力見,一眼就看穿了。
腹中翻江倒海,大痛入心入肺,可她再也不哭不鬧,木怔地看著矮牆上的泥痕,彎彎曲曲的裂縫好似攀沿在她心上,她的心已經裂開了似的。
孔婆子見識過不少掉了孩子的女人,大多數女人一通嚎啕大哭,抱著自己男人往死裡呼喊,但琳琅不再哭鬧,也不跟男人置氣發野,那種絕望的神色卻很少見。老孔和陸從白擔了兩桶熱水來,她有條不紊地替琳琅擦洗身子,一邊擦一邊安慰,但琳琅一句也聽不入耳。整個人好似封閉成了一尊石雕,再也沒有喜樂,也不再有哀痛,哀莫大於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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