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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過了不久,小妹的手便鬆開了。
奉書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從小妹身邊拉開的。她只記得自己在哭,周圍的所有人也都在哭。那天稍晚些時候,大姐也離開了人世。
她漠然看著二叔在客店裡進進出出,派人去買棺材、買燈燭,指揮著喪事。他還點起蠟燭,紅著眼圈,趴在桌上寫了封信。寫好了,卻裝在自己的口袋裡,並不叫人送出去。
因為誰也不知道,收信人此刻到底在何處。
家裡的大人們彷彿一下子都老了好幾歲。他們要哀悼死者,卻還要照顧生者。奉書因為見了小妹,被逼著灌了好幾天的藥。幸好,她並沒有生病。
一家人擦乾眼淚,走走停停,終於走進了惠州城門。奉書的祖母早些時候已經被送來安置。三代團聚,噩耗傳達,免不得又是一番悲喜交集。
她不喜歡廣東。二叔說惠州是嶺南名郡,蘇東坡在這裡住過,還寫過什麼“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這裡的荔枝還曾被裝上快馬,沿著梅關古道一路賓士到長安,送到楊貴妃的纖纖玉手之上。可她到時,還沒到荔枝成熟的季節,自然也就沒這份口福。
她只覺得蘇東坡怎麼能在這裡呆得下去,天色又溼又熱,蚊子也比江西的大了許多。開始她見到大毒蚊子時,還會尖叫一聲,躲到大人身後,直到它變成扁扁的死蚊子為止。過了一兩個月,她空手打蚊子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尋常了,偶爾打出一記妙擊,她甚至飄飄然然,感覺像書裡的俠女一般。再後來,姐姐們房裡的蚊蟲,也都成了她的試招靶子。母親見了,唯有搖頭微笑。
不僅是蚊子大了,其他的畜生蟲蟻也比中原的要肥美許多。來廣東短短几天,奉書就身先士卒,嚐了一大口白蛇肉。幾個姐姐看得都要吐了,三姐更是一天沒跟她說話,說她身上有蛇腥味兒。
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怪魚怪蝦,她也慢慢都敢吃了。不過,不管這裡的吃食如何光怪陸離,讓她在夢裡淌口水的,還是隻有家鄉的大白米飯。
街上的人也奇奇怪怪的。由於氣候溼熱,夏天時,女人出門竟有隻著半袖的,露出下半截或白或黑、或柴或肥的臂膀。若是在家鄉,這便是不守婦道的浪□□子無疑。但本地人竟似司空見慣,也很少有人特意將眼睛往那些光著的手腕子上瞄。
母親嚴令奉書不準學當地女人,令她不管天氣多熱,也得穿得正正經經,外衣裡還要另套一副中衣。她過不多久就放棄了矜持,沒人時,總要悄悄捲起袖子。有一次,她光著臂膀在院子裡玩,卻被兩個哥哥看見了。哥哥們朝她皺了皺眉,可是什麼也沒說,因為他們不僅掀起了兩隻袖子,褲腿也是捲起來的。
還有更嚇人的。天氣熱,哥哥姐姐都喜歡待在房裡,可她待不住。母親不讓她隨便出門,她便請二叔沒有公務時帶自己出去轉轉。軟磨硬泡,二叔總算是答應了。可在街上剛走出幾步,便被一個渾身漆黑如墨的大漢堵住了路。那人五官看不清楚,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她一下子便嚇得哭了。
二叔呵呵大笑,指著他道:“這是海外來的異邦人,名叫小黑子,已在廣東住了好多年啦,現在是我府裡的小廝。只不過他天生是啞的,說不來話——來,讓他馱著你走。”
奉書嚇壞了,死活不幹。二叔只好把那黑墨人打發走了。
她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街上轉了幾圈,便將方才的驚嚇忘得一乾二淨。蹦蹦跳跳,正得意間,忽然又看到街邊站著幾個異裝婦人,都是高鼻深目,耳朵上穿滿金環,有一個還是紅頭髮,正嘰嘰喳喳地說著她聽不懂的話。
她小心翼翼地指著她們道:“這也是你府上的奴婢嗎?”
二叔失笑道:“你以為我的衙門是什麼,戲班子麼?這些是波斯人,原本是來廣州做生意的,也時常來惠州低價進貨……”
這些話她可聽不太懂,但“廣州”她是知道的。為了不露怯,只得順著二叔的話問:“廣州住著很多這樣的人?”
二叔道:“很多。那是個大港口,物貨興盛,有各種各樣的外國人,帶來各種各樣的好東西……”他忽然停頓了好久,似乎走了神,半天才嘆道:“可現在不比以前啦。蒙古人打到了西域,佔領了波斯人的家鄉,屠殺了不少人,也就沒什麼波斯人來做生意了。這些留在廣東的,多半也回不去啦。”
她忽然起了個奇怪的念頭,問道:“那蒙古人長什麼樣子?是不是比這些……”她本想說“比這些波斯人還奇怪”,但此時他們已走到那群波斯婦女旁邊,她拿不準這些長相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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