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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幫著把這些東西一樣樣拖到大門外面。母親表揚了她,卻立刻又說:“咱們帶不下這些東西的。奉兒,挑幾樣物件留個念想,就夠啦。”
奉書怔住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兒。
母親勉強微笑著,安慰她:“你二叔要去廣東惠州做官,咱們得趕緊跟去,腳程千萬不能慢。惠州那裡不打仗,安全得很,熱鬧得很。以後啊,你想做新衣服、買新玩具,娘再做給你,買給你。等咱們找到爹爹,打退韃子,再帶你回家,嗯?”
她到底是小孩子脾氣,幾句話就給哄好了,乖乖上了車。沒走出多久,車子卻又停了。她掀開簾一看,原來路邊又多了幾輛大車,從窗戶裡看到,裡面也坐了不少婦人孩子,有些她還挺眼熟的。
那是文天祥在朝中的一個同僚的家眷,以前也曾來家裡做客的。歐陽氏正在和那家的主母寒暄。
那家的主母是個大嗓門,一個勁兒的抱怨:“江西住不得了!馬上就要打仗啦!文夫人,你們現在趕緊走,還算是有眼力!不如路上做個伴兒,如何?”
歐陽氏擠出一個微笑,回應道:“不知貴眷又要遷到何處?怎麼你們的車仗是往北方去呢?”
大嗓門主母睜大眼睛,彷彿這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當然是要去北方!哦,夫人可能還不知道,我家相公……這個,嘿嘿……這就要把我們接到大都去,府衙都建好啦。雖然北方天氣冷,但畢竟安全,可不用像現在這樣,每天擔驚受怕啦……夫人?你怎麼不說話了?你們難道不是要去北方……”
歐陽氏搖搖頭,彬彬有禮地回道:“不,我們去南方。”說畢,轉頭正視前方,命令車伕:“走,上路。”
第4章 來生業緣在,骨肉當如故
一路向南。那時戰火還沒有燒到南方,一家人帶足了銀錢,倒也飲食無缺。只是笨重的傢俬拖慢了行程。兩個哥哥馬上就意識到,他們帶的那些書本,怕是幾年也讀不完的。
文家向來有敬惜字紙的傳統,只要是寫了字的紙張,就算是隻言片語,也決不能胡亂丟棄。大哥二哥商議了一下,將大部分書送給了一個當地的私塾教師,一再叮囑要將這些書籍用心儲存。他們互相安慰著,父親得知了這件事,必定也不會怪他們。
再行幾日,幾箱沉重的珍玩也被賤價換成了銀兩。
陡峭的梅嶺橫亙在贛、粵之間,隔開了中原和嶺南。梅關古道自贛南而始,盤旋而上。那時正是梅花落盡的季節,車輪上的花泥帶著清香,被他們從江西一路帶到了廣東。
等到奉書病好,他們已行到廣東循州境內。那是一條遠路,但沒法子,因為臨近的韶州已被元軍招降。以前跟隨她的小丫頭全都沒跟來,免不得落了半日的思念之淚。隨後她便發現,自己梳頭、洗衣、縫補,原也不是什麼太難的活計。偶爾讓剪刀劃破了手,原也是用不著哭的。
只是天氣愈發溼熱,有時竟難以忍受。還不到四月,三天裡便有兩天像蒸籠一般,空氣裡的味道也怪怪的。三姐環兒從小嬌滴滴的,此時更是難捱,幸好沒有生什麼大病。可是大姐的病卻一直沒好,而身子一向結實的小妹壽兒,竟也染上了瘴疾。終於,一家人在河源縣耽了下來,走馬燈似的請大夫。
但大姐和小妹還是一天天衰弱下去。大夫說要將她們隔開。母親和姐姐們死活不幹,但終於被二叔勸住了。他說:“你們想讓大哥回來時,看見一排棺材嗎?”
奉書不懂,為什麼她們不讓自己去探望大姐和小妹。終於,在三天沒見到她們之後,她悄悄溜進了小妹的房間。那裡面藥味瀰漫。
五歲的小妹已經瘦得不成人形,大大的眼睛凹陷下去。她見了奉書,說不出話,只是勉力伸出手來,要她抱。奉書緊緊抱住她。
小妹微弱著聲音說:“姐姐,孃親在哪兒?”
“娘去縣城請大夫了。”這是真話。
“我要爹爹。”
“爹爹他……他在外面啊。”
“他為什麼不來看我?我做錯什麼事了嗎?”
奉書答不上來。她只是個八歲剛過的小女孩,讀書不多,不會像哥哥們一般講道理。她只好說:“你快點好起來,爹孃就來看你。”
小妹輕輕點了點頭,似乎是妥協了:“姐姐,我想回家。”
“等你好起來,我帶你回家。”
“我現在就要回家,我好難受……”
奉書只得把小妹抱得更緊,拍著她瘦骨嶙峋的後背,淚水順著她的臉蛋流到床上。小妹緊緊抓著她的頭髮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