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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喉音柔軟的低笑起來,我早已涕淚如雨。這樣的時刻,我寧可你發火,摔東西,打罵,甚至燒了園子,也不要見你如此。
下人們在議論,有的說少夫人這次可是掙足了面子,按理這事就算公子休妻,那是一點臉面也沒有的。有的說少夫人心硬,親事定下後一點回絕的意思也沒有,
高媽媽的聲音最大,“她為什麼回絕?咱們公子已經是成了這個樣兒,那新姑爺可是昌王呢!她眼睛長在頭頂,當然是看大帽子!”
我出去,她不敢講了。手巾按著眼睛,嘴巴里嘟嘟囔囔只說,“這人不成個人樣子,可怎麼過!說不得,大家一起再這陪著等公子好一點,好不了,我便跟他一起去!”她真正的梗咽起來。
我無心跟她計較。怎麼能好呢,誰都看出,公子不過是拖日子。
他還是長日靜坐,大夫說他的神智清楚,心智未失,他只是對一切失去了興趣,世界對他不再有吸引,他對生活無愛,無恨,曾經一切的愛憎,都變得平靜無波。
公子自晴初嫁後便基本沒有離開過病榻,花朝那天匠人們種花,丫鬟們給花樹添彩掛符,他精神似乎轉好些,我們便扶他去了半日園。
他的臥榻正在那一棵海棠樹下,我不知道他為何來這裡。花海隨風勢逶迤起伏,他默默地出著神。
看到我時,他笑一下,讓我坐下,示意手邊,那是他前幾日做的一手小詞,他已久不做詩詞文章,我展開,輕聲念給他聽,
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稍頭。
“你喜歡麼?”他忽然問我。
我點頭。我想告訴他這首詞我早已讀過。這就是那首讓後世得以記住他的,《眼兒媚》。我胸中梗著一篇話,這已是最後的時分,我該讓他得知我的身份吧,這穿越千年的魔障,符咒一樣困著我。公子應該知道吧?
“告訴我,你到底從哪兒來?”他又微笑問我問。
我心中一抖,來了,他已經問出來,我指尖揪緊了那張詩箋,他卻又不說話了,合上眼,耗盡了精神似的。
風起了,海棠如紅雨,梨花如雪,紛紛落下,遮住他的身體。他像大理石像一樣靜臥,似乎已與世無涉。除了風撩動花枝的聲音,鳥雀的啾鳴,其餘一無噪攘。漸漸的落了幾點雨,花瓣隨水流去,這水中的花雨,花中的訊息,流逝的春天。
當晚公子神智昏沉,但始終雙目微睜,似等待。我將耳湊近他唇邊,聽他在說,“屬於我的接引,怎還不來?”
我放下了毛巾,最後深深看他一眼,轉身走去外間。
片刻,相府中人們聽到奇妙的樂聲再至,久違的,哀婉的曲調,自天際緩緩飄來,這一次無人去追究,那是妖音,還是仙綸,沒人計較,在這一個默默等待死亡的夜晚,神秘的樂曲降臨,似乎是人們意料之中的。
樂聲離公子病榻越來越近,如無形的手掌,緩緩撫慰著他全身,公子眼中閃出了光亮,周圍人聽到他清清楚楚的說,“我一生,竟是歸去時最輕鬆。”
這也許是他最後的話。他太多的話都隨風散了,最後留下的,仍是他的眼兒媚。
七日後是公子頭七,喪事仍未結束。公子早已交代喪事不大辦,但按律仍是折騰了一回。照樣是大顯神通的五夫人,照樣是徹夜光照如白晝。照樣是僧人誦經道士作法,只是賓客不再踏破門檻。相國在公子逝世後,終於最後一次辭官。這次,皇帝不再挽留。
我去半日園陪伴公子的新墳,離此不遠,就是喜姐兒的墳,再過一處山頭,是琳鐺和桂楊。我和梓博一起給墳前鋤草,身後一陣銅鈴響,居然是相國牽著小麥。
相國滿頭鬚髮皆白了,沒有戴帽子,仍是平時那一件袍子,空出來一大塊。他沒有騎在驢身上,他只是繞著一塊花田,獨自徘徊。時而抬頭望天,時而觸控花朵,看到我們,也不理會,卻手握小把苗木,不知是對我們說話,還是喃喃自語。
“元澤五歲時,人家送我一頭鹿和一頭獐,要他分。他根本不認得,但他說,鹿旁邊是獐,獐旁邊是鹿。這孩子,從小就聰明。
“元澤九歲時,做了首詩,第一次論到朝政,此前根本無人跟他講,他自己聽聽看看,居然就講出了一篇道理。此後十七歲寫萬言書,二十四歲,中了進士。
“元澤從安徽做旌德尉回來後,入天章閣,做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見了皇上,受詔撰書義詩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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