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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年見狀,才在下人的幫助下抬起手中的稱竿,一點一點揭開蓋頭,當新娘的面目全露在眼中,景年久久不語,只靜靜凝視。新娘也在看他,眼中沒有絲毫新嫁娘該有的羞澀,仔細而認真地看,眼前羸弱卻仍不失俊秀的少年,長期臥病在床導致面目蒼白,一雙大眼仍然清澈明亮。少年眼中的自己,是什麼樣的?新娘猜測著,然後發現少年把稱竿交給旁人,伸出手緩慢地移到自己臉上,從眉眼到鼻子再到唇,仔細而慎重地撫摸。「你叫什麼名字?」少年低聲問,聲音裡略略有些顫抖。新娘頓了下,答道:「杜薇。」少年注視著新娘,淡淡一笑,笑過後彷彿用盡了力氣,倒在新娘懷中。◇景年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大亮,他仍然置身在紅色喜房內,記起他已經大婚,但纏綿的婚床上卻只躺著他一人。景年覺得喉嚨有些幹,便想喚來下人給自己端水,可才側過身,就看見床底下睡著一個人。原本這沒什麼奇怪的,他長年病臥,寧老爺為方便隨時有人照看他,便命人晚上在他房內床邊打地鋪,可現在睡在床下邊的這人,卻讓景年不忍開口打擾。雖然只見過一面,雖然這人已經褪去喜慶豔紅的婚服,但他一眼就知道,睡在下邊的這人,已經是他的妻。於是景年躺了回去,靜靜凝視仍然沉睡的人,看著看著,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憶起蓋頭揭起,見到她的第一眼,暖暖的光芒下,健康的膚色在紅豔的布緞襯托下,帶著幾分嫵媚。成婚的事情之前他完全沒有聽說,醒來後乍聞父親說起此事,既震驚又難過。他清楚自己的身體,恐怕真沒有幾日好活,震驚父親在此時竟做出此等糊塗事,要是媳婦進門不久他這做丈夫的就死了的話,她今後一個人如何生活?就算再改嫁,也只能落個不好的名聲。難過的是家人的良苦用心,他知道父母會在這時候辦一門喜事,無非是想沖喜,洗去晦氣,病急亂投醫無奈之舉,看著年邁的父親因為他的身體急得早些年就頭髮全白了,母親不知道哭暈了幾次,他見了也極是不忍。第一次以死相逼都不能令父母改變主意,第二次醒來,他也只能默默接受,至於他的那個新娘,他那時想得最多的是,自己死後如何能讓她生活得更好些。想都沒想過新娘會是什麼樣的,當揭起蓋頭前,他心裡平靜如水,沒有一點漣漪,然而揭開後,出現在他眼中的人,於自己心裡,彷彿一滴清澈的水珠由葉面滾落,掉進水裡,蕩起絕無僅有的漂亮水花,水面隨即一圈圈往外暈開,久久不息。他就此沉浸在那雙寧靜深沉的眼睛裡,視線難以再移開,撫上她的臉感受她的溫暖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得飛快,那時他才真正深刻的感覺,自己成親了,眼前的人,是他的妻,頓時欣喜激動,卻也同時昏了過去。許是情緒波動太大的原因,他的身子還承受不了吧。眼前在地上打地鋪沉睡的人,面對他側身躺著,烏黑油亮的發披散在枕間,額前的髮絲半遮半掩住她的臉,臉上的妝已經洗去,無暇的臉得以呈現,面板是健康的麥色,五官端正,お稥。並不特別漂亮,反而有些英氣。景年雖然長年臥病在床極少出門,但服侍他的丫鬟小役比眼前人漂亮好看的多了去了,可不知為甚,他就是喜歡看她。不知是否是景年的目光太過熾熱,原本沉睡的突然睜開雙眼,直直望進景年眼中,這透澈分明的雙眼頓時讓景年心裡一動,臉上莫名有些發燙。「你醒了。」睡下的人翻身起來,揭開蓋在身上的絲制被單,穿上鞋子站起來。「我幫你把下人叫進來。」她的聲音很是符合自己的長相,並不婉轉如鶯,有些低沉沙啞,卻讓人聽著舒心。她這麼一站起來,景年才發覺她的個子真高,這樣的身高在南方女子中極為罕見,但因為身形勻稱頎長,並不顯得太過壓迫。景年看到她就要走出去,身上還穿著睡覺時穿的褻衣,連忙把她喊住:「等一下。」已經走出幾步遠的人轉頭看他。景年視線環顧一週,指著衣架上的外袍說道:「披件外衣再出去。」程躍聞言,先是深深看他一眼,才走過去取下外袍披在身上,這件外袍是清晨他換下來的喜服。景年昏過去後,屋裡又是一陣人仰馬翻,但因為這事時不時出現,又很快恢復平靜,因為自己已經擁有景年妻子的身分,寧老爺便讓人在床邊打地鋪讓他暫且先歇歇,拜堂時間選在寅時,的確有夠累人,所以寧府上下都是大清晨的才跑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