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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過頭去，換了個平躺的姿勢。祝清晨卻睡不著，還跟他說話。&ldo;你沒談過朋友？&rdo;&ldo;沒有。&rdo;&ldo;讀書的時候也沒有？&rdo;&ldo;沒有。&rdo;她不大信，&ldo;我聽喬愷說過，你是中傳畢業的吧？這模樣，這本事，還一天到晚日天日地的，這不挺招人的嗎？&rdo;薛定笑出了聲。這女人的誇獎，從來都聽著像埋汰。但夜太長，他也沒有睡意，索性坦白說了。&ldo;讀書的時候不開竅，對這事沒心思，也覺得沒意思。大學之後，身邊人都開始談戀愛了，我也嘗試了一次，結果失敗了……或者可以說，壓根就沒開始。再後來，職業緣故，也就不去考慮這事了。&rdo;祝清晨起了好奇心。&ldo;你那嘗試，怎麼就還沒開始就失敗了？&rdo;他笑，&ldo;大三那年，有個條件不錯的女生來告白，我沒直接答應，想著先接觸一下吧，哪知道我跟她談彼得&iddot;阿內特，她跟我談約翰尼&iddot;德普。學期論文，我做的是阿富汗戰爭，她做的是歐洲男模。平常約出去玩，她喜愛ktv酒吧一類的場所，我耐著性子去了幾次，最後發現，還是枯燥乏味的圖書館和臭氣熏天的球場更適合我。&rdo;&ldo;然後呢？&rdo;&ldo;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rdo;&ldo;你提的分手？&rdo;&ldo;壓根沒在一起過，婉拒幾次邀約，對方自然明白了。&rdo;祝清晨笑出了聲。&ldo;就沒考慮過，說不定只是人選不合適？換一個試試不就行了？&rdo;薛定沉默片刻，語氣略蕭索，&ldo;起初想過，後來就覺得，我這輩子，大概就適合孤家寡人，亡命天涯。&rdo;聽出他話中的情緒，她一愣，&ldo;為什麼？&rdo;薛定側頭看她，適應黑暗後，反倒能看清她最細微的表情。此刻的祝清晨，安安靜靜望著他，黑白分明的眼，在黑夜裡光彩奪人。&ldo;……我不是個安分的人。&rdo;他生在老北京大院，父母都是眾人口中的高階知識分子，自他年幼起，就四處奔波。他的童年是跟著家中的老人度過的。老爺子是空氣學專家，愛看新聞，關心國家大事。遂他這當孫子的，每晚都聽著老爺子唸叨時政，閉眼睡去，大清早又聽著收音機裡的國家大事，睜開眼來。老太太在名校任教，是世界文學領域的老資格，別人讀書認字都從&ldo;鋤禾日當午&rdo;開始，他的啟蒙教育卻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ldo;卑鄙的靈魂擺脫壓迫後便要壓迫別人&rdo;啟程。他說起童年來，普通話裡也帶上了老北京的味兒。從前祝清晨沒覺出來，大抵是因為他搞新聞，也曾糾正過那口京腔，如今隨意起來，也染上了一星半點的調子。挺好。薛定說：&ldo;我自小就不愛跟人混一塊兒，總覺得身邊的人，相處一時可以，時間一長，秉性脾氣都摸了個底兒透。&rdo;你瞧瞧，他說底兒透。這詞她反正不會用。他又說：&ldo;一旦摸清楚別人的脾氣，就覺得有些乏善可陳，你的所有舉動會得到什麼樣的反饋，你都一清二楚。他人心中想什麼，自私自利的，卑鄙陰私的，全看在眼裡。&rdo;&ldo;同一個地方，也不願待太長。平靜的生活是一潭死水，總覺得生活在一成不變的日子裡，人都會變成涸澤之魚，起初還想擺擺尾，到後來就跟在泥漿裡似的，遊不動了。&rdo;所以後來，他成了記者，又從記者成為了戰地記者。老爺子的新聞教育功不可沒，老太太的文學大義也勞記在心。在烽火連天的世界另一端，他看見了太多超越個人情情愛愛的慘烈景象，然後就再也回不到平凡的歲月中去。&ldo;……索性不談了。我這職業，高危，不安定，談了也是平白無故浪費別人的時間。更何況，也沒人願找我這樣的。因為外表、外在條件，一時受到吸引，但凡瞭解了我的職業狀況，恐怕也都避之不及。&rdo;他的聲音在耳邊，低沉，柔和。不同於那個奔波在烽火中的男人，亦不是那個英勇衝上前線的戰士，這樣的薛定，忽然間變得很有生活氣息。是圍著圍裙在廚房裡替她做飯的人。是趴在沙發上等她買藥歸來，結果自顧自睡過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