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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清晨聽他說著話，忽然間忘卻了環境，最後的一絲顧慮也沒有了。他們躺在一處，未著衣衫。但那似乎也沒什麼要緊的。反正她在黑夜裡望著他，看他微微開合的嘴唇，看他隱隱顫動的睫毛，看他英俊的側臉，聽他低沉的嗓音……她盯著那開開合合的嘴唇。心底忽然有了一小團，上下竄動的火。慢慢地，尾音遊移著，問出一句。&ldo;那我呢？處久了，也覺得乏善可陳嗎？&rdo;男人一頓，側眼看她，輕飄飄的一眼。&ldo;你？&rdo;那音調，似笑非笑往上揚了揚，勾得她心癢癢，呼吸都屏住了。&ldo;對，我。&rdo;她還強裝鎮定。下一刻，他笑了，眉眼間帶著風流雲散的意味，&ldo;你不記得了？我在以色列就說過，祝清晨，你的腦回路有異於常人，我看不透。&rdo;他看不透她。那是不是就意味著，至少她在他眼裡，並非乏善可陳的那一類？說不上來為什麼，她倏地笑出了聲來。他明明沒在誇她，明明說她腦回路不太正常……可她就是笑了出來，一聲接一聲，胸口有什麼東西，煙花似的，砰地一下炸開來。 情愫笑過之後， 祝清晨忽然叫他的名字：&ldo;薛定。&rdo;他抬眼看她，&ldo;嗯。&rdo;&ldo;真不打算再談戀愛了？&rdo;他微微一頓， &ldo;不打算了。&rdo;&ldo;是因為沒找到合適的， 還是因為‐‐&rdo;他沉默片刻， 輕聲說：&ldo;不是。是因為正在做， 和將要做的事情，都不適合談感情。&rdo;她遲疑片刻， 忽然間開口問他：&ldo;那如果，如果遇到合適的人了呢？&rdo;&ldo;也不談。&rdo;&ldo;即使她喜歡你， 可以接受你的職業，也無條件支援你做的一切？&rdo;他看她幾秒， 笑了， &ldo;是的， 即使她可以接受我的職業，也無條件支援我做的一切。&rdo;他說得那樣堅定， 哪怕輕描淡寫，哪怕語氣平平。可她就是聽出那話裡話外不容置喙的決心。&ldo;為什麼？&rdo;她問。&ldo;因為這樣的感情不對等。不管是她留在國內等我一次次完成任務回來， 還是我不得已放棄戰地，回國組建家庭，都有遺憾。不是她擔驚受怕， 就是我妥協放棄。&rdo;祝清晨不知自己因何而急切起來。明明有很多話要說，想反駁，想勸服，可到頭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他已然完完全全切斷了後路， 她又拿什麼去引他架起橋樑？一顆心慢慢地沉下來。斟酌半晌，只能蹙眉問他：&ldo;所以，你打定主意一輩子當孤家寡人了？戰地記者要為國奉獻犧牲到這個地步？&rdo;他笑了，被她那苦大仇深的樣子逗樂，&ldo;為國？&rdo;伸手，在她眉心略略一點，看她一怔、下意識鬆開了緊鎖的眉，才又縮回手來。&ldo;這和家國無關，是個人選擇。我參與的戰爭不屬於祖國，見證的難民與死者也不是同胞。&rdo;頓了頓，他目光明亮地看著她，&ldo;這是我的個人意願。&rdo;因為戰爭面前，沒有國別。&ldo;祝清晨，也許有的人，這輩子的願望就是結婚生子，含飴弄孫，但我不是。&rdo;&ldo;我沒有歸屬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屬於我的家因為父母常年在外，空空蕩蕩，根本稱不上家。原本還有老頭老太太，後來老頭走了，老太太堅持住進了敬老院，我就更沒有家了。&rdo;&ldo;所以我常想，如果這輩子真要葉落歸根，那就讓我死在硝煙裡，死在戰場上。那才是我的歸宿。&rdo;他給她講了海明威的故事。一生漂泊，參與無數場戰爭的硬漢，最後死在了自己的槍下。他是極為自負的人，哪怕死，也定要轟轟烈烈，不肯輕易妥協於衰老與命數。因為見慣了動魄驚心，所以再不願活得平靜又乏味。這樣的薛定，令祝清晨無言。他將她所有還未來得及蔓延滋長的希冀，悉數堵在了口中。儘管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期盼著什麼。頭一回見面時，站在巷子裡三角梅前的他，抽著煙，安之若素。從戈蘭高地上騎著賽摩轟鳴而來的他，冒著大雨，脫下衣衫遞給她。在那片空地上，當著她的面奮不顧身撲向小姑娘的他，一動不動伏倒在幹糙垛上，醒來時卻笑著罵她兇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