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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路知意‐‐&rdo;他的聲音少見地焦灼，&ldo;你先出來，我們談談。&rdo;&ldo;談什麼？&rdo;她仍然沒抬頭，就好像那捲子裡能看出一朵花來。&ldo;你先出來，出來再說！&rdo;&ldo;還是算了吧。&rdo;她撫平卷子邊角上的褶皺，&ldo;我是來上課的，拿人錢財，替人做事，不然莊姐白給我那麼多補課費了，這樣多不好。&rdo;她把身側的椅子拉開，&ldo;小偉，坐，我們還是老規矩，先看單項選擇‐‐&rdo;話音未落，手腕被人一把攥住。那人從門外大步流星走過來，牢牢抓住她，絲毫不退步，&ldo;路知意，我有話跟你說。&rdo;路知意試圖抽回手來。可他力氣大，她抽不回來。她終於抬頭了，看著他，有些不耐煩地說：&ldo;你看不到我在上課？陳聲，你是不是總這樣，你的事情永遠是天下第一重要，別人不管有什麼要緊事，都得先讓著你、圍著你？&rdo;陳聲一頓，鬆了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定格在他眼底時，他分明從中看見了冷漠和防備。除卻上學期開頭結樑子的那一次，她從未這樣看過他。陳聲想說什麼，手在身側動了動，最終只說出一句：&ldo;我在客廳等你。&rdo;他轉身離開，還把門也帶上了。在路知意又一次的囑咐下，陳郡偉無措地坐了下來，隔著一道門都聽見陳聲踹茶几的聲音。他心不在焉地想著，那茶几好像挺貴的，是他媽託人從雲南帶回來的紅木傢俱。抬眼再看路知意，她雲淡風輕地盯著卷子，&ldo;單選錯了兩個，還不錯，先看第八題吧。&rdo;中途，陳聲先忍不住了，在這屋子裡待著，簡直每一秒都是煎熬。他開了大門，打算出去透透氣，關門聲震天響。路知意在聽到那道關門聲後，終於從卷子裡抽身而出，對陳郡偉說：&ldo;作文講得差不多了，你自己試著再改一遍，我去趟衛生間。&rdo;她開了臥室門，看見空無一人的客廳。茶几有點歪，並不在原來的位置上，左側一角有半個鞋印。她頓了頓，目不斜視往衛生間走。路知意並沒有上廁所，她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初春的天氣很冷，而蓉城又多是用的地下水，冰得和冷磧鎮的井水有的一拼。她鞠了一捧水，往臉上澆了澆，那刺骨的寒意叫人渾身一個激靈。抬頭看著鏡子，她看見溼漉漉的自己。光線充沛的狹小空間裡，她那暗沉的面板無處遁形，高原紅一如既往停在顴骨上。她伸手摸了摸它們，然後又看見自己的手‐‐一雙佈滿薄繭，粗糙難看的手。看著看著，面上有水珠滾落在手心，她以為是剛才打溼臉頰的自來水，可那灼熱的溫度簡直像是要燙傷她被冷水浸溼的面板。她擦了把臉，抬頭看鏡子。鏡子裡的人在哭。她有些詫異，有些怔忡，好像一時之間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哭。她是個很堅強的人，從小就懂事，父母不在身邊後就更懂事了。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完美詮釋了這一點。就連高一的時候，站在臺上念那篇《我的父親》，被班上的男生一語道破真相，她也沒有哭。可是此刻，站在陳郡偉家，把自己藏進衛生間裡，情緒卻來得洶湧突然。路知意把水龍頭擰開，水流嘩嘩作響。她想，她就浪費一次吧。就這一次。不是她不節約水資源，實在是不想讓自己變得更狼狽了。她扶住那纖塵不染的水池兩側，埋著頭，滾燙的熱淚也像是眼前的水龍頭，一旦擰開，就開始肆意流淌。視線模糊了。腦袋裡嗡嗡作響。渾身血液都在往頭上衝。她平靜地講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課，卻在此刻記起了陳聲說的話。所有的話，一字不差往耳朵裡鑽。&ldo;你在做夢吧。她看不上我？她憑什麼看不上我？要是我真喜歡她，她歡天喜地還來不及，會看不上我？&rdo;&ldo;不就一高原紅嗎？相貌平平，頑固不化，還他媽死要面子，你到底喜歡她什麼？還是說你同情她，想幫她，幫著幫著就以為自己喜歡上她了？&rdo;&ldo;我有什麼不敢的？我怎麼可能喜歡她？&rdo;&ldo;半點都沒有。&rdo;&ldo;她一大山裡出來的窮孩子，你倆八竿子打不著，你少在這想些有的沒的！給我安分一點，讓人好好脫貧致富，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將來各走各的路不好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