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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嘲笑她養豬,嘲笑她窮困,嘲笑她穿得破破爛爛的鞋。她以為他是不一樣的。她以為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是真心透過這副皮囊,看到了她的好。他那麼幫她,尚有樑子的時候就替她解圍付賬單,後來自告奮勇開了六個多小時的車送她回家。他從澡堂裡衝出來,撞見她的窘迫,是那麼氣急敗壞,那麼情緒失控。他帶著她去澡堂報復唐詩,一心一意幫她出氣。她以為他是不一樣的。路知意伏在冰冷的水池上,翻來覆去地想,她以為他是不一樣的。可事實卻是,他們都一樣。唐詩讓她出醜,陳聲救她於水火,看似天壤之別,而今時今日她才看清楚,本質上他們沒有差別。他們家境富裕,不可一世,踐踏她這窮人的自尊,幫她也好,害她也好,都不過是把她當成螻蟻,輕而易舉便想左右她的生死。她對自己說:看明白就好,路知意,將來遠離他們。越遠越好。可她用力扶住冷冰冰的水池,指尖都泛白了,卻依然止不住熱淚。哭什麼呢。非親非故的,看透了就好,有什麼好哭的?她緊緊閉上眼,下一秒,一幕幕零散的畫面憑空出現。他站在細碎的塵埃裡,說著牆上的空氣動力學發展史。他坐在樸素的小店裡,舉杯說:&ldo;路知意,敬我們共同的堡壘。&rdo;他開車送她回家,在二郎山頂說她家鄉的人和動物都有一雙乾淨漂亮的眼睛。他在宿舍樓下不輕不重咬她一口,得意洋洋地說呂洞賓把狗咬回來了。路知意睜開眼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用力地擦了擦眼眶。就這樣吧,路知意。把他忘了。他不值得你喜歡。餘下的時間, 路知意擦乾眼淚, 若無其事繼續上課。陳郡偉聽不太進去, 一直察言觀色, 最後終於沒忍住, 試探著說:&ldo;路知意‐‐&rdo;&ldo;路老師。&rdo;她平靜地提醒。陳郡偉一頓,改了口,&ldo;路老師, 其實我哥, 我哥他不是那個意思。&rdo;路知意看著剛剛給他批改過的作文, &ldo;上課時間,不要說不相干的內容。&rdo;&ldo;……&rdo;&ldo;你看看這個地方的時態問題, 我已經給你圈出來了, 前後‐‐&rdo;&ldo;那我呢?&rdo;路知意一怔, 抬頭看著他。陳郡偉看著她的眼睛,&ldo;我哥是不相干的人, 那我呢?上課時間,你是家教,我是學生, 我總不是不相干的人了吧?&rdo;她沉默片刻,笑了笑, &ldo;你說得對, 我是家教,你是學生。你不是不相干的人。&rdo;握著筆,她定定地望進陳郡偉的眼裡, &ldo;但我們有交集的地方,只有這裡,這裡每週末的四個小時,在這段時間裡你是我的學生,僅此而已。&rdo;講完了那篇作文,路知意收拾好揹包,推門而出。客廳裡,去而復返的陳聲在沙發上坐立不安,見她出來,幾乎是噌的一下站起身來。路知意卻沒看他,兀自換好鞋,離開前囑咐了一句:&ldo;小偉,我留給你的那個話題,你自己嘗試著寫一篇300字的短文,練一練筆,別忘了。&rdo;陳郡偉神色複雜站在玄關處,低低地應了一聲,看著陳聲急急忙忙追出去,心裡也有衝出去的渴望,但腳下卻像是生了根。他也想安慰她。他也想說點什麼,隨便什麼都好,只要她在聽。可欠她一句解釋的是陳聲,他陳郡偉追出去說再多,對她來說也於事無補。路知意走得很快,走過了印滿廣告的單元門外,走過了老人們下棋的地方,走過了熟悉的花草樹木。她在半路上被陳聲叫住。&ldo;路知意!&rdo;她腳下沒停,還是走得飛快,直到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陳聲擋在她面前,面色難看至極,&ldo;不是說好下課談談嗎?&rdo;路知意抽回手,抬頭盯著他,&ldo;我只說上課不談別的,並沒有答應過你什麼。&rdo;&ldo;你‐‐&rdo;他有些難堪,從來只有別人追著他的份,什麼時候變成他這麼低身下氣、惴惴不安等待倆小時,結果對方還冷言冷語的?陳聲有些煩躁地把手揣回外套口袋裡,那句話憋了半天,還是說了出來,&ldo;……對不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