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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理好絃索,我彈起一支歌曲。
我的聽眾已梳妝停當,桔黃的紗麗邊緣掖在胸前。
那是炎熱的下午,樂曲分外倦乏、悽婉。
灰白的光照出現了黑色鏽斑。停奏的歌曲像熄燈的小舟,沉沒在一個人的心底,勾起一聲嘆息。
燈再沒點亮。
為此我並不悔恨。
飢餓的離愁的黑洞裡,日夜流出激越的樂曲之泉。白天的陽光下它舞蹈的廣袖裡,嬉戲著七色光帶。
淙淙流淌的碧清的泉水,溶和子夜誦咒的音律。
從我灼熱的正午的虛空,傳來古曲的低語。
今日我說被播弄的生活富有成果——盛放死亡的供品的器皿裡,凝積的痛楚已經揮發,它的獎賞置於光陰的祭壇上。
人在生活旅途上跋涉,是為尋找自己。
歌手在我心裡閃現,奉獻心靈的尚未露面。
我望見綠蔭中,我隱藏的形象,似山腳下微波不漾的一泓碧水。
暮春池畔的鮮花凋敗,孩童漂放紙船,少女用陶罐汩汩地汲水。
新雨滋潤的綠原莊重、廣袤、榮耀,胸前簇擁活潑的遊伴。
年初的颶風猛扇巨翅,如鏡的水面不安地翻騰,煩躁地撞擊環圍的寧謐——興許它驀然省悟:從山巔瘋狂飛落的瀑布已在山底啞默的水中屈服——囚徒忘掉了以往的豪放——躍過巉巖,衝出自身的界限,在歧路被未知轟擊得懵頭懵腦,不再傾吐壓抑的心聲,不再急旋甩拋隱私。
我衰弱、憔悴,對從死亡的捆綁中奪回生命的叱吒風雲的人物一無所知,頭頂著糊塗的壞名聲踽踽獨行。
在險象環生的彼岸,知識的賜予者在黑暗中等待;太陽昇起的路上,聳入雲際的人的牢獄,高昂著黑石砌成的暴虐的尖頂;一個個世紀用受傷的劇痛的拳頭,在牢門上留下血紅的叛逆的印記;歷史的主宰擁有的珍奇,被盜藏在魔鬼的鋼鐵城堡裡。
長空迴盪著神王的呼籲:“起來,戰勝死亡者!”
擂響了鼓鼙,但安分的無所作為的生活中,未甦醒搏殺的獷悍;協助天神的戰鬥中,我未能突破鹿砦佔領陣地。
在夢中聽見戰鼓咚咚,奮進的戰士的腳下道路的震顫,從外面傳來,溶入我的心律。
世世代代的毀滅的戰場上,在焚屍場巡迴進行創造的人的光環,在我的心幕上黯淡了下來;我謹向征服人心、以犧牲的代價和痛苦的光華建造人間天堂的英雄躬身施禮!
心的綠葉
心的無數無形的綠葉,千年萬代一簇簇在我的周圍舒展。
我隱附於林木,它們是渴飲陽光的執著的化緣僧,每日從青天舀來光的甘汁,把貯存的看不見的不燃的火焰,注入生命最深的骨髓;從繁華,從百鳥歌唱,從情人的摩挲,從深愛的承諾,從噙淚獻身的急切,提煉淳香的美的結晶。
被遺忘的或被銘記的美質的眾多形態,在我的條條血管裡留下“不朽”的真味。
各種衝突促發的苦樂的爆風,搖撼散發我情愫的葉片,加添密集的喜顫,帶來羞辱的喝斥、忐忑不安的窘迫、汙染的苦惱和承受生活重壓的抗議。
是非對抗的奇特的運動,澎湃了心靈的情趣的波瀾,激情把一切貪婪的意念,送往奉獻的祭殿。
這千古可感而不可見的綠葉的絮語,使我清醒的痴夢幻滅,在蒼鷹盤旋的天邊那杳無人煙、蜜蜂嗡鳴的正午的閒暇裡,在淚花晶瑩、握手並坐的戀人無言的纏綿上,落下它們綠蔭的同情,它們輕拂著臥眠床榻的情女起伏的柔胸上的紗麗邊緣。
它們的搖曳把激動的抖顫帶往情侶期待的心慌的吉日良辰。
由於心之胸上追求旨趣的綠葉的關懷,我與世界所有的財富連在一起。
它們捕捉到細微末節,捕捉到事物的往昔;把節奏賦予聽不見的歌韻。
它們從女性的心裡給我的心送來元古時代心靈最初奇妙的娛樂,送來一對對新人的表情中亙古如斯的甜蜜的歡愉。
它們在男子勝利的螺號中搏動;男子臨凡具有一往無前的氣概,以死的光輝擴充套件自己的不朽,在水域、陸地、天空,勇猛而堅毅地戰勝艱難險阻。
我曉得今天是我的葉簇凋枯的日子。
我仰天發問:“何處是創造的樂園的主宰?生活的幽茫的深處,日日夜夜我綠葉的使者所攜的不可估量的至珍的積蓄完整精細地凝成我的形象,我將古往今來大千世界上這獨一無二的形象,置於何處何時哪位高超的樂師哪位鑑賞家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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