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部分(第2/4 頁)
說:“我怕。”
“交船,等於要了你的命。抗命保船,命就怕保不住……”
盧先生卻不說船,“枯水期,快到了吧?”
醉眼驚道:“先生到了這種時候,還在想走船?原來先生今天找醉眼,是為這事!”
黃老九見二人說得正熱鬧,便命手下將船靠幫,卻不急於跳幫,站在自家船上,隔船相望,見盧先生看著江水中他自己的影像,被碼頭荒灘上堆不下,一直堆到峽口團轉的那些沒裝配好的大炮筒子、兵工機床包圍了。盧先生說:“船沒了,可以再造。公司沒了,可以再辦。國家這一段血脈沒了,我們還到哪裡去行船?還到哪裡去辦公司搞事業?”
醉眼好像有點兒煩躁上火,抱起他那罈子猛灌一口,說:“先生在公司又沒股份,上面叫交船,你索性交了!交了船,肩頭一縮,什麼大運輸大撤退的擔子,不就全交了,誰還敢來找你先生?”
盧先生搖頭道:“不。我不抗命不交船,就為了不肯交出肩頭上這副擔子。”
“捨不得?”
盧先生點頭道:“捨不得。這副擔子是國家交付在盧作孚肩頭上的。”
醉眼冷笑著說:“大公無私?”
盧先生抬眼看醉眼,也跟著冷笑著問:“大公無私?”
醉眼道:“先生是讀書人。醉眼不讀書。聽茶館裡說書人說過,盤古開天地到如今,中國但凡碰上這種時候,讀書人最愛的,就這四個字!”
黃老九曉得的,楚幫這位老大,跟他自己一樣,一輩子川江上跑船,雖不讀書,船一攏岸,卻愛到茶館裡聽說書,久而久之,說出話來便會捎帶上說書人腔調語句。
盧先生接話:“盤古開天地到如今,多少中國讀書人,碰上這種時候,確實最愛拿大公二字,來鎮壓自己的私心。完了,告訴自己,告訴他人,這叫——大公無私!”
醉眼問:“先生你?”
盧先生說:“作孚不必費這事!”
“此話怎講?”醉眼下不禁問。
“作孚來此世上,就為堂堂正正做一輩子人。有朝一日——去世,不過堂堂正正了此一生。”
醉眼顯然頭一回聽此論,一震,老江湖的眼睛,像小崽兒一樣瞪圓瞭望著盧先生。
盧先生問:“醉兄,你說我這是‘公’,還是‘私’?”
不曉得醉眼是為那壇酒,還是為這席話,有些恍惚,“說是公,又非無私。說是私……,又非‘自私’,也不像‘小私’,莫非,是大私?”
盧先生大笑:“好一個——大私!正要醉眼兄這話,作孚活這一輩子,要說‘大公無私’,倒不如說‘大私無公’。公私公私,公也罷,私也罷,到了這種時候,我眼下想的,只是這家叫‘民生’的公司,如何完成打抗戰時國家交付在宜昌碼頭的這攤子公事,也了了我這輩子做人的一段私願!”
醉眼喝完一罈,將空壇輕輕放入水中,一巴掌拍下去,看這空壇滴溜溜順水流去,人已倒向艙中。這人就這老德性,是從他屋老漢醉魚那裡學過來的。醉眼沒吃過一口奶,是醉魚拿酒把他喂大的。
醉眼又問:“你要我做什麼?”
盧先生反問:“千里川江,千艘木船,醉兄當知,各歸何派何幫?”
“今天這壇酒,你算沒白請!千里川江,千艘木船,各歸八大船幫,宜昌一截,歸我楚幫!”
盧先生問:“上走巫山、巫溪、奉節一截……”
“巫奉幫!”
盧先生接著說:“再上走雲陽、開縣……”
醉眼接下來就說到了黃老九,“雲開幫。”
“萬縣……”
醉眼說:“南浦幫!”
“忠州……”
醉眼對答如流:“忠州幫!再上走,長壽、涪陵、豐都——長涪豐幫,瀘縣、宜賓,一路走到川江盡頭——盡歸蜈蚣旗幫。當中漏脫重慶一截,外搭朝天門岔出去的嘉陵江不說,那是先生老家老營盤!”
盧先生脫口應道:“渠幫、遂幫、州幫……”
醉眼說:“三幫王爺會,統歸大紅旗幫!”
盧先生問:“醉兄可知枯水期來臨之前,這川江上可走船的時間,還剩多少天?”
醉眼肯定看出盧先生要說的話不在這裡,說:“先生心頭揣著明白!醉眼也懶裝得糊塗。明說吧,剩下這四十天裡,先生要給楚幫派個哪樣活路?”
盧先生說:“呼喚自宜昌到宜賓,千里川江八大船幫諸位英雄好漢,助我一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