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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沒有下樓到餐廳去,她要一個人守著孩子。看到她睡著了,她的擔心才慢慢地消散,回想起來,她自己顯得既愚蠢,又善良,為了剛才那麼一點小事,居然會攪得心煩意亂。的確,貝爾特已經不再哭泣了。現在,也覺察不到她的呼吸還能不能使棉被上下起伏。大顆的眼淚留在她眼皮半開的眼角里,睫毛當中露出了兩個暗淡無光、深深下陷的眼珠;膠布貼在臉上,使她面板繃緊,把臉也拉歪了。
“說也奇怪,”艾瑪心裡想,“這孩子怎麼這樣難看!”
夏爾餐後把沒用完的膠布還給藥房,直到晚上七點鐘才回家,看見妻子還站在搖籃旁邊。
“既然我已經和你講過,不會出什麼事的,”他一邊吻她的額頭,一邊說道,“那就不要自尋煩惱了,可憐的小親親,你這樣會搞出病來的!”
其實他也在藥房裡待了很久。雖然他並沒有顯得非常著急,但是奧默先生還是盡力要他堅強一點,要他“鼓起勇氣”。於是他們談起兒童時代要經歷的各種風險,傭人可能做出的糊塗事。奧默太太就有親身的體會,她胸部還留下了小時候燙傷的痕跡,那是一個女廚子把一碗滾燙的熱湯打翻在她的小罩衫上造成的。因此,她的慈父良母採取了種種預防的措施:刀子從來不磨得太快,房間裡的地板也從來不打蠟。窗子上裝了鐵欄杆,壁爐前裝上牢固的小柱子。那些小奧默雖然縱容慣了,其實動一動就有人在後面看住的;只要得了一點傷風感冒,父親就給他們灌祛痰止咳藥,哪怕過了四歲,也毫不通融地要他們戴防風防跌的軟墊帽。其實,這是奧默太太的怪主意。她的丈夫心裡擔憂,生怕這樣緊緊地箍著腦袋,可能會使他們的腦子受到影響,有一次居然脫口說出:
“你難道當真要把他們變成西印度群島的土著,還是巴西的印第安人?”
夏爾有好幾次要打斷他的話,
“我有話想要對你講,”他低聲對著實習生的耳朵說,實習生上樓時走在前頭。
“難道他猜到什麼啦?”萊昂心裡尋思。他的心跳得厲害了,於是越發胡思亂想。
最後,夏爾關上門,請他去盧昂打聽一下,買一個好照相機要多少錢;他想使他的妻子喜出望外,想向她表示無微不至的關心,想送她一張穿黑色燕尾服的照片。但他事先要“心中有數”。這大概不太費萊昂的事,因為他幾乎每個星期都要進一次城。
進城有什麼事?奧默猜想這是年輕人的通病,有什麼風流勾當。但是他猜錯了,萊昂在城裡並沒有一個相好。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憂鬱。勒方蘇瓦老闆娘一眼就看得出,他盤子裡剩的菜現在多起來了。她要尋根究底,就去找稅務員打聽;比內讓她碰了一鼻子的灰,說“警察局並沒有僱傭他作耳目”。不過,在他後來,他的夥伴也真古怪,因為萊昂老是坐在椅子上往後一仰,雙手一伸,空空洞洞地說什麼人生沒有意思。
“那是因為你沒有什麼消遣呀,”稅務員說。
“什麼消遣呢?”
“我要是你,我就玩玩車床!”
“可我不會車東西呀,”實習生回嘴說。
“說得也是!”對方摸摸下巴。藐視中夾雜了幾分得意的神氣。
萊昂對沒有結果的戀愛感到厭倦了,再說,他開始覺得毫無變化的生活成了沉重的負擔,既沒有興趣來引導,又沒有希望來支援。他對榮鎮和榮鎮人都感到如此乏味,一看到某些人,某些房子,他就惱火得無法控制;而藥劑師呢,不管他人多好,也變得完全無法忍受了。然而,展望前途,若要換個地方,對他既有幾分引誘,卻也有幾分害怕。害怕很快就變成了焦急,於是巴黎在遠方向他招手,吹起了化妝舞會的銅管樂.發出了輕佻姑娘的笑聲。既然他要去那裡讀完法律,為什麼不早點去?有誰阻攔他嗎?於是他心裡開始作準備,預先安排他的活動。他在頭腦裡設計,怎樣佈置房間裡的傢俱。他要過藝術家的生活!他要學六絃琴!他要穿室內裝,戴無邊軟帽,穿藍色絲絨拖鞋!他想得出神,似乎已經在欣賞壁爐上交叉地掛著的兩把花式劍,還有高頭的死人腦殼和六絃琴了。
困難的是要得到他母親的同意,然而,她的同意似乎又是合乎情理的事。甚至他的老闆也勸他換一個事務所,可能更有發展前途。於是萊昂想了一個折衷的辦法,要到盧昂去找一個二等幫辦的差事,可惜沒有找到。最後,他給母親寫了一封長信,詳細地說明了他要儘早去巴黎的理由。母親同意了。
其實,他一點也不著急。整整一個月來,伊韋爾每天幫他把大箱小箱、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