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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用作冰心舅舅的臥室,兼作冰心弟弟們讀書的書房。從這個三合院正房廊前的東邊過去,還有一個很小的院子,這是廚房和廚師的住所。
謝葆璋家就在這座三合院裡,一共住了十六年。
辛亥革命雖然已於兩年前就推翻了清朝的封建統治,結束了延續了幾千年之久的封建帝制。一年前的元旦,又宣告了中華民國的成立,孫中山在南京宣誓就任了臨時大總統。可是不久,在封建軍閥的壓力下,孫中山就辭去了臨時大總統的職務。多少志士仁人為之流血犧牲,好不容易得來的辛亥革命的勝利果實,卻被一個心懷叵測的無恥之徒袁世凱竊取。這個曾經向西太后告密,用譚嗣同等維新派的頭顱和鮮血染紅了自己的帽頂子的卑鄙小人,在北京就任了臨時大總統的職務。1913年6月,滿腦子封建思想的袁世凱逆歷史潮流而動,開始為復辟帝制和他本人日後登基大造輿論,竟然利用手中的職權,通令各省尊孔祀孔。
在這樣的政治背景下面,進了海軍部之後的謝葆璋,這位擁護共和,嚮往民主,思想開明,熱愛祖國的軍官,就難以施展自己的抱負了。冰心到了八十歲的高齡,還記得她小時候,父親進京的前幾年,在煙臺海邊的沙灘上,對她說過的一段話:“我在巡洋艦上的時候,還常常到外國去訪問。英國,日本,法國,義大利……我覺得到哪裡都抬不起頭來,你不到外國,不知道中國的可愛,離中國越遠,就對她越親。但是我們中國多麼可憐啊,不振興起來,就會被人家瓜分了去。可是我們現在難關多得很,上頭腐敗……”①但是現在,辛亥革命畢竟已經勝利了,腐敗的清朝政府畢竟已經被推翻了,時代不同了,謝葆璋滿以為就可以大幹一場,振興中國的海軍了。沒想到,袁世凱控制下的官僚衙門,比腐敗的清朝衙門好不了多少。他興沖沖地從故鄉趕到北京,卻被困在一個陰謀小人所控制的封建衙門裡,他的處境和心情,自然就與他在煙臺大辦海軍學校時不一樣了。所以在女兒冰心的眼睛裡,他是消沉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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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冰心:《童年雜憶》
後來,待冰心長大成人之後,在五四運動發生後不久,她曾寫了一篇描寫辛亥革命後不久北京衙門狀況的小說《去國》。這篇小說裡的人物之一朱衡,他的心理狀態,就很有一點兒當時謝葆璋心情的影子。朱衡在辛亥革命前就是同盟會裡的重要人物,他為辛亥革命貢獻出了父親遺留給他的萬貫家財,為革命忘我地奔走,懷抱著“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熱情,過著“今日海角,明日天涯”,“劍外惟餘肝膽在,鏡中應詫頭顱好”的日子,終於盼來了辛亥革命的勝利。然而,辛亥革命以後的中國,官場內依然是腐敗不堪,封建軍閥們一言戰,金錢就消耗在硝煙彈雨裡;一言和,金錢又耗費在應酬疏通中。可是一遇見對國計民生有用的事情,政府就一個錢也沒有了,什麼事都不做了。這樣的政局,使這個老同盟會員十分寒心,十分悲憤。他和他的革命同志們為之流血犧牲,拋頭顱,灑熱血,奮鬥得來的原來是這樣的共和。這樣的結局,簡直是太令有志之士失望了。雖然朱衡絕不就是謝葆璋的藝術再現,但是,我們卻可以看出來:朱衡這個人物的心境,尤其是他對當時政治局面的失望,確實包含著當時謝葆璋心情的成分。謝葆璋當時的處境,謝葆璋當時的心情,一定給女兒冰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為這位女作家後來構思這篇小說,提供了創作的素材。
進了海軍部之後的謝葆璋,再也不能夠陪伴著心愛的女兒,到海邊去騎馬,去散步了;他似乎也再沒有過去那樣濃厚的興致,與女兒談天說地了!他過去在海邊,曾經時常帶領著小冰心,到海軍軍官學校去玩耍;可是現在在北京,他卻決不帶女兒冰心到衙門裡去。
他排遣自己鬱悶心情的唯一辦法,似乎就是種花。大概是要把南國的色彩,轉移些到土黃色的北京來,謝葆璋在自家住的三合院裡,砌了一個小花臺,每天下班回來,就捲起袖子種花。
但是這個小小的花臺,還滿足不了謝葆璋愛花的慾望,他又在外面那個長方形的院子裡,搭起了一個葡萄架子,栽上了葡萄秧子。這些葡萄秧子,都是他在海軍學校的老朋友們,從煙臺給他寄來的。
繼而他又把自己的花園,漸漸地擴充套件到了大門以外的地方。他在門口種起了容易成活生長的野茉莉和蜀葵。
光是花園還不夠,他又為孩子們立起了一個鞦韆架子,引來了十四號周圍的兒童。這群孩子一邊在這裡玩耍,一邊就給這個有秋千、有花園的地方,起了一個綽號,叫做“謝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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