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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姓孔的老師還在自言自語。盡挑些好聽的往外說,棗花這邊,早已是淚水滾滾了。
又等到冬天。
棗花望穿秋水,那條早被黃沙掩埋掉的便道上,仍是不見那個影子。而在冬天的一場雪中,姓孔的老師死了。他是凍死的。那個冬天沙窩鋪異常寒冷,寒風捲著雪花,打得沙漠徹夜地尖叫。常八官照樣隔十天來一趟,吆著牛車,送來麵粉還有柴火。這事兒本來是該牛根實做的,沙窩鋪說到底還是沙灣村的地盤,牛棗花也是他親妹妹。可自打那件事兒後,牛根實對這個妹子,真是恨得不想再看見第二眼了。你想想,老婆蘇嬌嬌剛生下牛玉虎沒半年,又得關起門來為坐月子做準備,這事能瞞得了誰?可瞞不過也得瞞,不瞞,玉音交給誰?總不能真按地主陳三糧說的:“你們要是實在看不上,我養。就怕養大了,也是個地主分子。”難啊,為這事,常八官跟牛根實把不該演的戲都演了,一個血泡泡,東躲西藏的,容易?好在常八官有一張好嘴,硬是把沒路的事給說出了一條路,丫頭片子在地主家藏了一年,然後悄悄地,在算好的月份上,送到了牛家。又暗中請了個牛鬼蛇神,在牛家走了一遭,沙灣村的人就聽見,牛家要忌門,忌七七四十九天,遠親近鄰的,都不得進。四十九天過了,又說得請冥王星,還得七七四十九天。反正總是有理由,總是不能讓外人進。怕人將來看出破綻,不敢給娃喂,也不敢讓娃哭,等娃能抱出來見人了,真就跟幾個月一般大。還好,沒人嚼舌頭。
常八官吆著牛車,先是來到棗花這邊,見她又比上回瘦了一圈,不高興地說:“妹子,你咋說話不聽哩,人活一輩子,不是掉幾滴眼淚就能掉過去的。難腸事兒誰不遇,遇上了,就得把胸挺起來,把頭抬起來,還得把肚子吃飽。你愁死了,娃交給誰?難道你就忍心拖累你哥嫂一輩子?”
這話起了作用,一提娃,棗花就有了勁兒,接過常八官拿來的窩頭,就著冷水就啃。常八官這才笑滋滋道:“你吃著,我看看孔老二去,天這麼冷,不要把孔老二凍死了。”
結果,人剛跑進地窩子,聲音就扯了出來:“死了呀,凍死了,天爺,真就給凍死了。”
一個大活人,果真就給凍死了,凍得僵僵的,枯樹樁一樣挺在草鋪上。常八官幹呱喊了幾聲,緊著往村子裡去了。後晌,來了幾個人,拿一張草蓆,將姓孔的老師捲了,先固個窯,埋在沙湖那邊。常八官拿著大隊的公章。還有公函,跑公社報喪去了。
沙窩鋪就剩了棗花一人。
奇怪的是,那一天起,棗花心裡突然沒了怕,真的沒了。黑裡睡著睡著,她會突然翻起來,跑到這邊的地窩子裡,跑進來又坐不住,亂轉上一會兒。就又往那窯跟前去。
那時候她覺得,那窯裡埋的,不是孔老師一個人,是所有來過沙窩鋪的人,包括她,包括哥哥牛根實,包括那個她想、她念、她也恨的男人,甚至還有常八官。她坐在窯邊,不停地說話,說一些瘋話,說一些黑夜聽不懂的話,直把天說亮。
天一亮,她就推著架子車,開始忙起來。這一次,她不是挖土,不是砍樹,她在幹一件天底下最最愚蠢的事,她要把沙窩鋪恢復過來!
恢復過來。
這一輩子,她就做了這一件事,她終於能欣慰了,沙窩鋪在她手裡,漸漸地,有了過去的影子。
紅木房子是第二年秋季蓋的,姓孔的老師果然沒說錯,鄭達遠沒丟下她,趕在冬季結束前回到了沙窩鋪。後來棗花才知道,鄭達遠真是被逼無奈。龍九苗接他去,本來是要想法兒讓他留在沙漠所的,那時的運動已轉了向,風聲也弱了點兒,各單位已經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右派了。誰知,省上要在窯街修礦,缺人手,所有的右派及反動學術權威全又集中起來,到窯街修礦。也是在修礦的那些個日子,鄭達遠才發現,自己已離不開沙漠,離不開沙窩鋪了。於是他又犯了一回錯,在一次思想認識會上,他說,“修礦我不反對,但我反對不讓人吃飽肚子,肚子吃不飽,修出來的礦也是欠產礦,將來怕是不出煤。”這話立刻作為反動言論,得到狠批。上級怕他把別的右派帶壞,給他罪加一等,又將他打回沙窩鋪。氣得省城的葉子秋直罵:“他這哪是跟革命作對,簡直是想死在沙窩鋪!”
沒有人聽懂葉子秋這句話,包括年輕的龍九苗。聽懂的,怕只有鄭達遠,還有苦苦守候在沙漠裡的牛棗花。
兩個人這次見面,比想象中的要多情,要熱烈,甚至,有點兒如飢似渴的味道。還沒等押送他的工作人員離開,鄭達遠便躍出地窩子,躍過沙樑子,撲進了棗花的地窩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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