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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哪兒最需要就應該到哪兒去。
看到棗花的第一眼,鄭達遠有點兒愣,他覺得棗花像是瘦了,臉色也沒原先那麼紅潤,目光裡更是少了什麼。少了什麼呢?鄭達遠想了很久,才明白少掉的是那份熱,那份熾,那份火一樣的迷情。鄭達遠沒敢多問,很多事他是不能問的,上面還沒賦予他說話的權利,夾著尾巴做人,老老實實幹活兒,這是他們必須遵守的規矩。儘管看管他們的人也一個個走掉了,但運動不徹底結束。頭上的緊箍咒就不能算解除。也儘管沙窩鋪就剩了他們三個人,但身份不同,地位也不能等同。他只能遠遠躲在沙樑子後頭,看棗花在地窩子裡做什麼。
棗花其實沒做什麼,漫長的日子裡,她就做一件事:想。她想那個近在咫尺的人,更想那塊從她身上掉下的肉。
秋末的時候,來了一輛車,車上跳下兩個人,遠遠就喊:“鄭達遠,鄭達遠在不在?”
鄭達遠正在地窩子裡做飯,忙忙跑出來就應:“報告,右派分子鄭達遠在哩。”喊他名字的那個年輕人正是龍九苗,他衝四下瞅了瞅,滿眼的黃沙還有一望無際的荒涼讓他當下就對沙漠有了一份恐懼感,他咳嗽了一聲,衝染著兩個面手、頭髮跟蒿子一樣的鄭達遠說:“鄭達遠,接上級通知,你現在跟我們回去。”
“回去?”鄭達遠像是不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困惑地盯住比他年輕很多的龍九苗。
“怎麼,你還想在沙漠裡頑固到底啊?”
“不,不敢。”鄭達遠的聲音有點兒顫,比聲音更顫的,是心。後來,後來他提著行李往車上去的時候,雙腿是抖的,極不情願的,無可奈何的。像是沙漠裡有根繩子,牢牢拴在他腳上,想把他整個人拽住。但誰能拽住啊,那時候只要有人喊出組織兩個字,縱是上刀山下火海,誰敢慢半拍?
鄭達遠最終還是走了,走在龍九苗的喊聲裡,走在秋日那場黃風裡,也走在另一個人的眼淚裡。車子消失很久,棗花才打沙樑子後跑出來,跑在那條黃沙漫漫的車道上。她隱隱約約看見,車裡還坐著一個女人,很像是上次來過的葉子秋。
棗花一連兩天沒吃,水也不喝一口。她感覺自己要死了,她不可能活過這個秋天,索性閉上眼,等死。
姓孔的老師整日提心吊膽,卻又不敢越過那道分界線。那時節,三道樑子跟二道樑子中間,是有一道線的,就是拿鐵鍁挖出的一道小溝。那就是正與邪的界線,是批鬥與被批鬥、改造與被改造的界線,輕易,是沒誰敢越過那道線的。就連鄭達遠,也絕沒這個膽。所有的故事,都是棗花不幸跨到他這邊發生的。特別是沙窩鋪正義的一方就剩了棗花一個人後,那道兒線。便又多出另一層意思,它成了男人跟女人的分界線。
姓孔的老師猶豫了兩天,也矛盾了兩天,最後,一狠心,跨了過來。不過跨過來他就靜止了,一動不動,只有眼睛在四處瞅,耳朵在四下聽,步子,是說啥也動不了的。這一步真是太冒險,如果正好沙漠裡有雙眼睛,看到這一跨,他的小命,就完了。好在,他瞅了半天,不見沙漠裡有啥異樣,也聽不見有人衝過來,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不是姓孔的老師太敏感,那年月,這樣的事兒時常發生,你夜裡說句夢話,都有人揭發上去,你走路踢一下石子,都有人說你對運動不滿,洩私憤。人走了是不假,但眼睛不一定走,冷不丁,就有眼睛冒出來,把你的啥舉動給看著了,那你就等著罪加一等吧。
良久,姓孔的老師確定這一跨沒惹出啥麻煩,才大著膽,又往前走。快接近地窩子時,他停下來,再次四下瞅瞅,然後壓低聲音喊:“棗花,棗花隊長。”
半天沒人應,沙漠像是死了般讓人害怕,姓孔的老師再也不敢猶豫了,幾步就躍進地窩子。這一躍,就把他的心都給嚇了出來。
棗花要是真死到地窩子裡,那他是說啥也交代不清的,瞬間,他就想到了很多罪名,甚至聽見了槍聲。他嚇得一把拽起棗花,往活裡搖,邊搖邊喊:“棗花,棗花你不能死呀。”
棗花緩緩睜開眼,姓孔的老師高興了:“我說嘛,你一個鐵姑娘,咋會尋死哩。”‘
說完這句,就又沉默了。姓孔的老師真是找不出什麼話,安慰這個極需安慰的女子。棗花更是無話,她還能說什麼呢,那個人就那麼狠著心走了,把她扔到這上不著天下不挨地的地兒,扔在這不是世界的世界上,她還能說什麼!
半晌,姓孔的老師道:“他也是沒辦法,逼著走的,你放心,他會回來的。他是個好人,不會丟下你不管。”
棗花哪還能聽得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