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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分花拂柳的少年,嘴角孤傲清高的笑容,他自信到自負,以為即使一個人也足夠支撐,但這些年來的辛苦,現實磨去了一些他過去的鋒利的稜角,一直到方才看見承捷,生死這樣的逆轉,才真正教他看清那些殘忍。
“郭少言出必行……”承捷微笑。
那雙眼漸漸闔上,原本就浮在嘴角的淺薄笑容慢慢凝固,郭培楓眼看著承捷最後一絲力氣的消失,他抓著自己衣袖的手鬆開,月白料子上留下承捷指上的血痕。
那年雨崇雨崇馬場裡策馬揚鞭的輕快少年,和真實一起被掩埋入記憶。笑意風流的過去,重逢確實這樣突然而短促,承捷甚至沒有最後再念一聲他的名字,生命終結的盡頭,念念不忘的確是殺伐,飲恨而去。
承捷屍骨被送回雨崇的同時,豐寧一線又有軍報傳來——方統在戰中重傷不治,以身殉職。
雨崇皇都下令,令副將孫敬之替方統之位繼續鎮守豐寧一線。
皇命下達的次日,寒翊叛變的訊息就也傳回雨崇。一時間,皇城內層雲陰翳,人人如履薄冰。
承捷靈堂內,青驪素衣跪著,連著三日,她都守在此處,白晝黑夜,不離半步。
過了戌時,少女依舊長跪,看著已經蓋上的棺木,靜默不語。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似乎知道是誰,卻沒有回頭。
“司斛說,你今日又沒有用晚膳。”承淵道。
“吃不下。”青驪痴痴看著那隻木匣,如這些天一樣在記憶裡尋找著有關承捷的隻言片語,縱然不是最親厚,但承捷對自己的疼愛已足夠讓她這樣回報——她也只能做這些。
彼此間一陣沉默,他看著青驪背影,瘦弱卻絲毫不軟弱,直挺的脊樑教他彷彿讀懂了什麼。
“蕭簡就快回來了。”平靜敘述著,承淵卻見青驪霍然站起轉身,錯愕地看著自己。少女眼中的難以置信,她身後黑白相間的靈堂布置,素衣長裙,就像是被搬進現實後悲慘記憶,再不復當年鮮亮。
“蕭簡和孫敬之自作主張夜襲,雖然成功收回幾城,但有違軍令……蕭簡這次回來,是領罪的。”承淵愁色深重,看著青驪無奈搖頭,他想解釋,卻終因她轉身,語句沒入咽喉,隻字難提。
“可以將功低過的吧。”觸上棺木,青驪笑道,忽然又忍不住地想哭,然而淚到眼角,卻被生生忍住,任眼前模糊一片,但指尖那匣子的感受清晰深刻。
“這要看父皇的意思。”承淵嘆息。
“先是二哥回來了,再是蕭簡……下一個……”如果迴歸的結果是這樣,她寧可徵人在外,永不回頭。
“青驪……”
“夜深了,你回去吧。”
承淵卻是跪下,重重三叩首。
“扶蘇承淵枉顧兄長性命視為不義,今於兄靈前起誓立約,吾妹青驪為證,承淵必為大琿鞠躬盡瘁,誅異伐外,至死而終。”
少年目光堅毅,燈光中霍然風姿在上,睥睨傲然。
青驪也就此跪下,道:“扶蘇青驪今夜作證,並誓與吾兄同進同退,不能手刃異黨外蠻,只盡心安內,以盡孝悌之情,此生不悔。”
而後二人起身,如有默契,青驪依舊留於靈堂之內,承淵提步離開。少年背影落寞,卻不見身後青驪默然相顧,言辭萬千,卻片語不能。
此後送承捷入陵,青驪始終默默守在一旁,直到諸事完畢,本就開始變得沉默的少女越發寡言少語。
蕭簡回到皇城當日,皇帝就下令命其自此留守雨崇,以助承淵。
昔日好友再見,卻不再如過去輕鬆,兩相對望之間,橫亙了大琿江山賦予的職責,縱然說要去馬場,暫將流年拋腦後,揚鞭時,卻已不復當年。
黃昏薄光,承淵卻被廷機閣事務找回,蕭簡也正要離去,卻見不遠處,霞光裡站著的悽然身影,身量未足,卻比分別時成熟許多。
他就此上馬,駕到青驪身前,跳下,正要行禮,卻聽少女一聲:“不用。”
清攜在旁,但青驪已不是過去那個任性跋扈的刁蠻公主,縱然皇室與生俱來的高人一等仍在,但她的眉眼間已多了平和,縱使笑容,也有歲月洗禮後的成熟。
“我特意過來見你的,但看見哥哥在,所以沒露面。”青驪牽著身邊駿馬,同蕭簡一起走著,“分開這麼久,感覺再見面,變了好多。就算是還在身邊的人,也變了……”
聲音越發小了下去,青驪低眉間,看見的是自己與清攜被投在地上的影子,一人一馬,寂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