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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桌案。
治焯走過的時候,溪流泛起的水光閃閃爍爍,映進一雙似在沉思的深黑眼眸。關靖背倚著榭柱坐在重席上,右膝支起,託著耳杯的右手把手肘靠在膝蓋上,身邊一卷竹簡在席上鋪開。
治焯向後抬起手阻止了小竇跟侍。
“先去準備罷。”
那個人似乎著迷於淺褐竹簡上舞動的字裡行間,連舉到頷邊的酒都忘了飲下。
治焯微微一笑,閒閒看了看漆黑髮亮的桌案,案腳旁纖塵不染的光滑石地上,自關靖身上鋪散下來的竹策,濃黑勁力的書法耀人眼目。
治焯折下腰拾起那捲簡策,念道:“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這倒像是你的手段。”
關靖抬起目光:“什麼手段?”
治焯拂過衣裾坐到他身邊,捲起書策放到案上才道:“以制敵之法制人。”
“是麼?我制了何人?”
治焯無顧眼前人不諳風情,他在案上倒了兩杯新溫的熱酒,遞一杯給關靖,換下他手中冷湯,才笑道:“上回你說不懂漢禮,及冠時未取字。我有一字,稱你為‘子都’,如何?”
關靖聽出調侃,未作回答,卻又聽治焯問他:“你可懂得對弈?”
關靖想了想:“略懂,五歲時先考就請老師盡心教授,但不久後……”
不久後,關屈因涉嫌“陰結叛賊,外勾亂黨”等罪,連遭彈劾之下,舉家外逃。然而此舉正好坐實了“其罪不言自明”,龍顏大怒,下詔誅其全族。
關靖未說完,治焯對此事卻早已打聽到,並深記在心。
於是他沉默片刻,問道:“再之後都如何消磨時光?整日帶著關楓臥薪嚐膽,以淚洗面麼?”
關靖面色有些鬆動,他看著治焯:“這個世上恐怕只有你一人在如此稱呼他。”
治焯避開他的目光。
之前從小竇的轉述裡,他已猜到那名被稱為“阿斜兒”的刺客就是眼前人的親弟,但因行刺之事在兩人之間過於敏感,若直呼其名,倒像在提醒關靖自己如今身上的傷都由他造成,於是,他在儘量避開。
關靖把他所有細微的神色變化收進眼裡,承認道:“阿斜兒被捨棄父姓,冠上胡人的名字,是我,庸客朱寬,都無力改變之事。但除此之外,我和阿斜兒的幼年並非你所想象的那麼黯然無光。關外有與長安一樣的熱土,無人矚目的時光,也有自在可盡情縱享。”
“是麼……”治焯微微笑了笑,“以你兄弟二人的身手看得出,收養你們的人定是不凡之輩。是大將、大都尉之流?”
“是谷蠡王。”關靖臉上帶著薄薄的諷刺,“先考在世時,最大的願望莫過於將胡人遠遠趕離大漢國土,可他卻想不到,他的子嗣們竟被匈奴在一次擾邊的殘殺中救下性命。”
“谷蠡王?”治焯眉間輕輕一動,“匈奴現今諸王多急進莽撞,唯左谷蠡王足智多謀,用兵如神——你們是伊稚斜的義子?”
“正是。”
像是看穿治焯的憂慮,關靖直言不諱道:“阿斜兒現任左大當戶,手下精兵何止百千,他一旦視大漢為仇,後果難以想象。而對於這一點,哪怕是我,也無法改變。阿斜兒雖是庶出,卻完全繼承了先考執拗的個性,只要他認定的事,無論何人勸說,都只會讓他更激進。但阿斜兒亦非愚昧之人。他心中有明確的對與錯,若發現自己錯了,便會毫不猶豫改過來,但這需要時間。”
治焯點了一下頭:“如此看來,他對自己的身世是沒有疑惑的。大漢是仇,匈奴是恩——當然於他本人而言,也確實如此。”
他說著頓了一下,回過頭來看著對方的眼睛:“這一點上,你跟他是一樣的罷。”
關靖明顯遲疑了一瞬,接著便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不然。我跟伊稚斜之間已兩清了。”
“你稱他‘伊稚斜’?”治焯沉吟片刻,皺眉道:“他做了何事?”
關靖抬手指著自己的胸口道:“暗箭。”
治焯渾身一僵:“……讓我看看。”
算得上匪夷所思的要求,但關靖只看了他一眼,便伸手鬆開大帶。衽領敞開,胸膛袒露無遺。流暢的肌體上,靠近胸骨的傷口雖已癒合,傷創範圍也不大,卻讓治焯心下糾結。
“你想做的事,就是為關將軍報仇對麼?”治焯抬起眼睛,雙目轉瞬赤紅,“既然阿斜兒心思無法改變,你也回不去匈奴營。今日我就想託付你一事,一旬之內,請固步留在這座宅中。”
“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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