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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東方朔用手慢慢撐起貼在地面的額頭,挑起眉梢,劉徹滿心期待他再用一句妙語回應,卻聽到殿外傳入一個意料之外的聲音。
“定有不少良家子圍觀欣賞,赤色衣服也很好看,那種美差,可不能少了臣一份。”
“胡說什麼,小火。”劉徹眼見來人,笑逐顏開招手令他入殿賜席,“你來,不會是與我相談國事吧?”
治焯也一笑:“家國天下,算家事。”
劉徹心下疑惑,卻見治焯行完禮後正襟危坐。
接著,在劉徹怔怔的訝異中,他諫請禁止廷尉濫刑,以減少屈打成招的冤案;要求百官以民為貴,不能再讓施轓車衝入人群之類的事發生;還提醒劉徹,各地頻頻上報有關盜鑄半兩造成的混亂,在淮南國卻風平浪靜,難保有人在心懷叵測粉飾太平。
最後,他忽然伏下身,說出一句讓劉徹更加震驚的話。
劉徹用手掌按緊自己的膝蓋,上身微微前趨看著他:“小火,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
治焯直起身,坦蕩堅定的漆黑眸子散發著奕奕光輝。
“陛下不是一再提起麼?雖然臣回應晚了一點……”
他的嘴角浮起一個漂亮的弧度:“臣願接任石建大人,擔當郎中令之職,為陛下肝腦塗地,助陛下統領宮廷內外一切大小事。”
他說願肝腦塗地,助他統領天下事。
那之後很多年,劉徹時常不經意間就回想起這幅場景。
非常室龍梁鳳棟的龐大空間裡,就地正坐的這個人從面容,笑意,眼眸,以及更深處,煥發出一種他從沒見過的耀目光暈。
劉徹甚至因此回想起十六年前的那個仲春,第一次見到治焯的時候。
當時,春/色明豔,宮牆內園圃的綠草上凝結著晶瑩的水珠,一座座宮室飛簷翹角挑起的澄藍天空裡,勾勒幾絲流雲。
八歲的自己從宮人口中聽到了一個傳聞,說楚藩國諸侯以及朝中人人稱賢的中大夫申培公聚集非常室舉族請罪。他按著木劍從殿外偷偷走過的時候,就聽到一個凝重的聲音說著都是自己一意孤行,動了惻隱把戊之子撫養至今,但戊之罪實則是自己作孽,幼子炳並無過錯等等的話。
大臣請罪的事,就彼時還被長輩稱作“彘”的劉徹而言,並不少見。但是那個渾厚悲痛的聲音中提到的人物,則引起了他十足的興味。尤其當他發現殿外廊柱旁的榆樹下站著一個較他年幼的孩子時,猜測著對方的身份,心中的興奮就更強烈。
他走到那名幼童面前,盛氣問道:“何人?”
那雙原本望著碧綠莖葉的眼睛轉過來直視著他,絲毫沒有膽怯,卻也並不回答。
“我在問你!”
對方還是一動不動,眸子裡是輕蔑的色彩。從未遇過這種情況,彘惱了,激將道:“叫 ‘炳’是麼?裡面請罪的,可是你的親族?”
那雙眸子略略往他身後看了一眼,才回過來看著他:“你是何人?”
“我?”彘被問得愣了一下,接著便以難以置信的口吻大聲道,“你竟不知我是誰!他們,”說著得意地右手揮向四面一指,“他們都尊我作 ‘殿下’!”
對方沒有如他願露出戰戰兢兢之色,反而漠然看著他,忽然微微一笑,也依樣抬手往後一指。
“他們,都稱我為 ‘太子’。”
太子。
想到這裡,劉徹嘴角浮起一分笑意,接下來心中又百感交集。
雖然只是幼年記憶的片段,但彼時,炳眼中閃耀的就是那種果敢、銳利和智睿之色,在明確自己身世前,它存在過很長一段時間。
但那跟此刻又是不一樣的。
裡面究竟摻雜了什麼,劉徹也說不上來。
“好,”他恍神看著對方,聽見自己的聲音道,“就我先前的意思,這本是小火你願意,我求之不得的,但眼下我正好有一個燃眉之急。”
所謂的燃眉之急,既是事實,也是刺探。
可接下去的事毫無懸念,劉徹的所有吩咐,治焯都稱唯,只問了劉徹希望他動身的時間,劉徹試探道,今日如何,他介面就答應下來。似乎郎中令之職,這個從無利祿得失之心的人,忽然卯足了勁要拿到手。
而原因……
劉徹的目光追隨著治焯行禮後離開的背影——只要願意追尋,很快就會露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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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落的硃紅欄邊放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