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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領裘衣不動聲色地披在他身上,那溫柔的動作是他熟悉的。
“再不走就要被發現了。”徐明春柔聲道。八年書劍飄零,徐明春的聲音已不復年少時的刻薄,多年的容忍與守護,連他的聲音都變得渾厚低沉,“護國大將軍掛印離府,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卓青笑笑:“我不走,他們也容不下我。”
“就算他們容得下你,你留得下嗎?”
“留不下。”卓青嘆息。褚連城遇刺,褚氏全族被誅的地方,他怎麼留得下?
“爹爹!”童稚的聲音在後面叫。
卓青和徐明春回首望去,馬車簾子裡探出一個小腦袋,年紀尚幼,然而眉眼濃麗絕倫,頗有林俊男當日的神采,一雙眼睛深湛清亮,又有褚連城的幾分影子。
卓青和徐明春相視一笑,並肩走回馬車旁。
他和徐明春約定好的,什麼也不告訴小憶,他們給他編造了另一段身世,沒有腥風血雨,也沒有刀光劍影的身世。
坐上馬車,最後再看一眼蕭索的斷頭臺,卓青揉著小憶的腦袋說:“小憶,答應爹爹一件事。”
“什麼事?”小憶好奇地看著卓青。
“你這一生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永遠永遠,不要再踏進長安一步。”
“為什麼?”
“因為,爹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葬送在了這裡。”察覺到徐明春剎那間的僵硬,卓青的心臟微微收縮,然而還是狠著心說下去,“那個人死了,爹爹的心也跟著死了,我痛恨這個地方。若你再來此地,就永遠不許見我。就算我有一日死了,仍不許你來。你若踏入長安一步,就連我的墳頭都不必再去。”
小憶被他神色間的鄭重嚇住了,抱住他的手發誓:“我不來長安,我再也不來長安了,小憶聽爹的話!”
卓青絕然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伸出另一隻手將小憶的手籠在掌心裡:“男子漢,說話要算數。”
“嗯!”小憶重重地點頭。
***
馬車迤儷出城,沿官道驛站先北上。卓青安排了一招疑兵之計。這一晚,他們在渭水登舟,先東去,至蒲州再南下。
用過飯,在船艙裡坐了一會兒,小憶覺得沒意思,鑽進徐明春懷裡。徐明春逗他:“去去,叫你爹爹抱你。”小憶害怕沉默寡言的卓青,卻不怕徐明春,賴在他懷裡撒嬌:“我喜歡徐叔叔抱。徐叔叔長得漂亮!”
徐明春笑:“你爹不漂亮?”
小憶眨眨眼:“都漂亮。”
“誰最漂亮?”
小憶又眨眨眼:“當然是我!不過爹爹說,我有個舅舅漂亮得不像話,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去找他比一比,看他好看還是我好看。”
徐明春一指點在他鼻尖上,“小小年紀,好色成癖,其心可誅。”
小憶哼了一聲,趴在徐明春膝上盪鞦韆。
夜寒聲寂,小憶蕩了一會兒,在徐明春膝上睡著了。卓青鋪開被褥,徐明春輕手輕腳抱起小憶放上去,卓青拿被子蓋在他身上,掖好被角。
徐明春見卓青面色極差,輕聲問:“又痛了?”
卓青笑笑:“比去年好多了。”
徐明春拉起卓青到他的床前,吩咐:“趴下。”
卓青知道違拗不了他,身上又實在難受得厲害,安靜地伏臥在床上。徐明春在旁邊坐下,以內力為他推拿周身筋脈穴道。暖融融的力道透入體內,說不出的舒服。那彷彿是一隻魔手,手到哪裡,哪裡的痠痛就驟然消減。卓青倦極,竟然睡著了。
半夜裡醒來,已不見徐明春,身上蓋著被子,爐中炭火燒得微紅。
躺了一會兒,披衣走到艙門前。天空寂寥,一星如月,在天邊熠熠閃光。一條削瘦的人影悄立船頭,正昂首仰望。
卓青站了一會兒,回身拿了一件衣服,悄悄走到他身後,不動聲色地披在他肩上:“夜裡風涼,小心生病。”
徐明春轉頭微笑:“又睡不著?”
卓青笑了笑,與他並肩而立。星光籠罩四野,雪色清極,船頭犁開黝黑的水面,彷彿有銀鱗在水上躍動。
“也不知道林俊南和謝曉風在天山過得怎麼樣?”徐明春忽道。
卓青道:“能怎麼樣,那兩個人湊到一起,少不了磕磕碰碰。”
“甜的時候怕也能把人膩死。”徐明春微笑,“一對冤家。”
卓青也笑:“不是冤家不聚頭。”
忽然間就沉默了下來,彷彿再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