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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無拘無束,照樣可以想歇便歇,誰在乎這些那些!
寫作此文之時,東坡身處深山老寺,夜深無人,自然容易心猿意馬,下筆浪漫而無邊際。然而,東坡一生未經行伍,更未曾上過戰場,因此很難明白作為一名普通士兵的處境和感受。
事實是,東坡兄,一旦你上了戰場,你就不再是天才蘇軾,你只能是宋兵甲或者宋兵乙。你再也無法進行理性的思考,你也不再有自由意志,你成為了軍隊集體中的一員,在你的身上,更多體現出來的只能是集體無意識。集體如同一個巨大的磁場,毫不留情地將身處其中的個人予以磁化,個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是變成了一個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工具,這幾乎是無論天才或者白痴都無法逃避的現實。
因此,你根本不可能歇,你要麼跟著大夥一起衝,要麼跟著大夥一起退。
軍隊作為一個特殊的集體,具有強制構成性,士兵在加入軍隊時,通常沒有商量的餘地,也沒有選擇的自由。透過違背個人意願組織起來的軍隊集體,之所以能夠保持穩定,不會馬上瓦解,主要依靠兩根情感紐帶維繫,一是士兵對其領袖的情感,一是士兵對其同伴的情感。
而盤桓於昆陽的新朝官兵,雖然有百萬之眾,但這兩根紐帶卻極為脆弱。這些士兵,乃是從帝國各個州郡臨時招募,倉促烏合,既未經過訓練,彼此之間也極其陌生,至於統帥王邑,對這些士兵而言,更是一個遙遠得近乎不存在的人。
出乎劉秀等人意料之外的是,他們散佈出去的謠言,遠比他們刀劍的殺傷力更大。在這樣的謠言面前,官兵作為一個集體,其劣根性暴露無遺——集體總是急躁而衝動,易於暗示和輕信,並彼此傳染,然後迅速轉化為行動。
謠言的傳播,其直接後果便是,維持官兵穩定的兩根情感紐帶瞬間斷裂,從而產生了巨大的驚恐,士兵們不再聽從上級發出的任何命令,每個士兵都開始關心自己的利益,試圖保全自己的性命,而不再顧及同伴們的安危。
與此同時,戰場上也是天象驟變。王邑已經知道今天將會有雨,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竟會是一場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當漢軍和官兵交戰正酣之時,老天也不甘寂寞,於昆陽開始了一場哥特式的表演:黑雲籠罩,霹靂驚雷,狂風大作,雨下如注,屋瓦、帳篷、旗幟,滿天飛舞,天地之間,暗淡無光,一幅世界末日的景象。這無疑進一步加劇了官兵的驚恐,每個人都發現全世界都在與自己為敵,他們只剩下最後一個念頭——逃。
於是爭先恐後潰奔。官兵從一支高度組織化的強大軍隊,轉變成為一個逃亡的集體,幾乎是在瞬間完成。而在逃亡過程之中,恐懼在彼此傳染中進一步加強,最終變成歇斯底里的恐慌。
根據日常經驗,人群在缺乏統一指揮的前提下,總是選擇最為混亂的方式相處,這也正和宇宙的熵增原理吻合。當昆陽的官兵突然潰不成軍,各自飄零之時,同樣選擇了最為混亂不堪的方式逃亡。他們彷彿一群受驚的動物,丟下所有的一切,向洛陽的方向狂奔,互相碰撞,互相擠搡,只要有一人在途中不幸倒下,立即會被隨後的人流踩成肉醬。
官兵如同洪水,一洩百里,根本無可阻擋,王邑和嚴尤率軍連殺數百人,企圖阻止潰逃,但這點威懾無疑太過渺茫,洪水總歸要去它想去的地方。
官兵逃至滍水岸邊,持續的大雨,讓滍水水位暴漲,滾滾波濤,如海洋般寬廣,舟船尚且不能渡,何況是人 ?'炫書…87book'然而,官兵們對眼前的危險視如無睹,紛紛奔入滍水,旋即被狂濤席捲吞沒。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官兵依然前赴後繼地跳進洶湧的滍水,彷彿那裡就是天堂,那裡就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很明顯,當這些士兵一個人獨處之時,對於此刻的處境,他們一定能認真考慮清楚,仔細權衡利弊,從而得出合乎邏輯和最符合個人利益的結論:與其被河水淹死,不如回身和漢軍戰鬥,百萬之眾,對付對方八九千人,怎麼可能失敗?
然而,在集體之中時,這些士兵已經無法思考,無法質疑,歇斯底里的恐慌,彷彿巨神手中的皮鞭,抽打著他們,使他們只能麻木而順從地向前,哪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要比回頭來得更為安全。
最大的恐懼,往往是恐懼本身。對這些官兵而言,他們甚至已經不是在恐懼死亡,讓他們恐懼的,正是恐懼本身。
譬如高樓失火,住戶一旦開始恐慌,甚至根本就不設法自救,或者等待消防隊的到來,而是拉開窗戶直接就往下跳。從理性的角度分析,跳樓生存的機率也許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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