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第2/4 頁)
取一種再生,而且毀滅的往往都是我最鍾愛之物。我不禁流了一行又一行的淚水,我實在忍不住,一方面我無法抵擋書院給予我的博大的野心,一方面對文學難捨難分。這樣的淚淅淅瀝瀝,最後化做了一場霏霏細雨,把我整個靈魂都淋透了。
山中的小房依然透出那麼無奈的燈光。有天我從外面回來,從茂密的樹林間看過去,突然覺得那片燈光透出一片柔和的冰色,彷彿就是一團冰,結在春天的綠色中,凝凍了我生活裡的全部內容。我一走進去,也立刻有了一種彷彿被凍得僵硬了的感覺。這真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冰冷刺骨,然而卻又絲毫感受不到死亡的威脅,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的舒服,反而覺得比塵世更安全、更自由。
我在冰團裡僵硬了很久,這樣的時間彷彿成了一段久遠的時間,帶著遠古的氣韻,雲霧般地裊繞在冰團四周。我恍忽覺得自己像一個被什麼透明的樹汁幹膠凝固在裡面的小動物,已有了百萬年的歷史,具有極高的文物考古價值。
我決定來當自己的這個考古工作者。我奮力將這透明的幹膠剖開,把自己放進了我平常最喜歡的峽谷深山之中。我輕輕地撥出一口氣來,又看見了漫天閃爍的星辰和月亮,又享受到了柔情繾綣的山風的吹拂。當然免不了有熟悉的傷感和愁緒,然而似乎不知不覺變得不重要了,成了一種亢奮情緒的陪襯,倒像是為了證明亢奮的可貴而刻意生髮出來的,與昔日的真切相比,變得綿軟無力了。我看到了夜暮中的愛晚亭,亭亭玉玉的風姿什麼時候竟有了展翅飛翔的豪情,兩片池塘的蛙聲也合成了一道雄渾有力的山的合鳴,至若春的殘存的溫柔和夏的新生的涼爽,則顯然預示著兩種季候的更迭,和兩種情緒的替換。那濃濃的愁實在是薄了,那沉沉的悲也實在是輕了,照著水裡的影,隨底下的月劃過樹枝和落葉、峰嶺和柳條,還能記憶起往昔的詩情畫意嗎?其實這往昔並不遠,這詩情畫意也不可能全被池水洗盡,因為每次光臨此地,目光就總有點模糊,總能看到在久遠的過去所沉進去的心靈和滴進去的清淚。我帶著文學的神韻度這一個個的夜晚,每每發現歸來時已滿身的疲乏和滿心的傷痛。其實文學依然很親切,那神韻也未完全消散,可架不住隔夜的寒霜把一切化為了虛無,而這虛無最終總是將書院託舉在冰團的前面,託舉在一片繁華的星月之下。
當我與文學走近的時候,文學非常頑固,而當我與它分開時,它竟又變得非常脆弱。我知道這還是命運在跟我開玩笑。在命運的手上,文學就像一個調節器,開啟,可調出我的仙風道骨,關閉,則將我調成汙泥濁物。它的調節究竟是根據什麼呢?其自身的變化規律,還是我的生活狀態?這個以前對我來說最簡單的問題現在已經變得非常複雜了,我認識到至少近期內絕對不可能解答它,至於以後,也未必就能找到精確的答案。房間裡的冰團開始融化了,這隻百萬年前的化石開始復活了。融化的冰水如同一道光霧,萬千粉塵般地向窗外無邊的黑夜流動,彷彿是一片濃縮了的雲海,在一些講述關於群山峻嶺的紀錄片中我曾多次看到過類似的景象。我不禁十分捨不得它們離開,我真希望它們再一次聚集起來,將我又凝固成一個化石。可惜它們的流動和凝固一樣,都是很難改變的。我只能去感受這小片雲海的魅力了。我好像能把融化的冰水吃進去,清涼地滋潤我的五臟六肺,清爽之感美妙難言。但清爽也很淺,不能鑽入靈魂深處,我便看到在心裡最黑暗的地方,依然還是沉沉的困惑。
究竟是文學想放棄我,還是我想放棄文學,已經成了一個問題。它們之間的區別是非常巨大的。不過,對我來說,搞清楚這種區別其實倒沒有什麼意義,重要的是知道它們能對將來產生什麼影響。野心的復活,就目前而言,或許更多的只能算一種思想遊戲,它本身的可靠性尚未得到驗證,至於前景,更是難以預料。在一幅幅看似很清晰的圖畫中,其實最關鍵之處盡蒙著層層迷霧。我的文學是被我扼殺過無數次的,它對我的精神傷害早就有了免疫力,所以面對融化的冰水,還有野心的進攻,它大概並不為意,甚至有可能還暗暗嘲笑,認為在這一番可笑的折騰之後,依然是它的天下。
第八章 牛年七
文學的這種自信,叫我不禁又心生恐懼。我真的很怕再經歷一次被它始亂終棄的遭遇。文學所具有的那種天生的藝術特質決定了它喜歡玩這樣的遊戲。其實就感覺來說我也喜歡玩,可問題是它的生命力是無限的,我陰壽短暫,根本陪它玩不起。而野心不同,這是一種惡念,它不可能在社會中得到永恆的認可,就註定了它跟我會有同樣的急迫感,我們當然就容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