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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面與陳成涵交談,一面頗覺有種奇特的不真實感。我的觀念中,真正的上流社會其實與一般的有錢人涇渭分明,他們都有各自固定的社交圈,有固定的朋友和往來物件,彼此的感情中牽絆著休慼相關的利益,當然也有各自熟悉的話題和娛樂方式。那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圈子,很少會有浪漫小說或爛俗電視劇所允諾的那種,富人與窮人之間跨越階級出身的愛情發生。這是因為,那個圈子的每個人,都被規訓得很好,在溫文爾雅,講求禮儀的面具下,小心地隱藏自己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和對他人的輕蔑,這樣的心境之下,很少有人會真心平等看待這個圈子以外的人,再加上本性中的警惕和狐疑,使得這個圈的大多數人,親民角色演的真假難分,狎玩包養視為風雅之事,但很難正式接納一個&ldo;非我族類&rdo;的人作為朋友或伴侶。所以當年夏兆柏猶如黑馬闖了進來,才會處處遭人冷遇,處處被人暗地裡取笑。便是今日,哪怕他富可敵國,眾人對他都無可奈何,可是,對他的恭敬或客氣也不過是一種權宜,私心裡,我敢打包票,怕是該瞧不起他,還是瞧不起他。不過夏兆柏又怎會在乎?他猶如狩獵野獸,窺伺一旁,見哪家公司疲弱無力,即會伺機而動,將之蠶食殆盡。他有令人膽寒的手段,而恐怕,他也很是享受這一過程。我忽然想到,夏兆柏若是獵豹,那麼陳成涵是什麼?他花時間精力與我打交道,到底,為的是那般?還是說,其實,是我自己思維太過刻板,陳成涵這種美國華裔商家出身的,到底與老派港式世家出身的人,差別很大。至少此刻,燈下看著他這張賞心悅目的帥哥臉,眼底眉間,一派明明白白的真誠。我啞然失笑,我已不是林世東,旁人何須對我曲意奉承?我連住這個醫院的錢,都是夏兆柏墊付,有空想哪個,倒不如切實享受下這頓愉快的晚餐來得實惠。今晚食物不錯,傾談物件也合我心意,既不讓我懼怕,又不讓我抗拒,我開始覺得,陳成涵一張俊臉,看起來也格外合我眼緣。我今日精神甚好,藥物也按時服下,例行檢查,各項指標也臻於正常。簡師奶打了電話,說忙著上工培訓,過幾日,便去超市上班。一切都顯得那麼順利,大概過幾日,就可以出院,回覆到正常的生活軌跡中。&ldo;在笑什麼?&rdo;他挑了眉毛,說:&ldo;就像一隻儲備夠了糧食,心滿意足準備過冬的鼴鼠一樣。&rdo;我呵呵低笑,說:&ldo;是,我還有美麗的黑天鵝絨袍子,不過缺一個拇指姑娘。&rdo;陳成涵笑容溫暖,定定地看著我,低聲說:&ldo;你若願意,這裡有現成的拇指先生。&rdo;我微微一愣,陳成涵已經笑開了,岔開話題說:&ldo;我小時候,學校也排演過拇指姑娘。&rdo;&ldo;哦,你演鼴鼠大人?&rdo;我問他。&ldo;不是,&rdo;他搖搖頭,神秘地說:&ldo;你猜。&rdo;&ldo;不會是拇指姑娘吧,&rdo;我笑了起來,打量他高挑的身材,說:&ldo;你也太巨型了。&rdo;陳成涵略有些赧顏,說:&ldo;當然不是,我演的是背景。&rdo;&ldo;啊?&rdo;我吃驚,繼而悶笑:&ldo;就是站在主角後面動也不能動的那種?&rdo;&ldo;是啊,穿著傻兮兮的大麥服裝裝成一顆麥子,&rdo;他忍著笑,說:&ldo;越想越不忿,憑什麼我不能演小王子,要演這個,於是我故意摔倒,哇的一聲在舞臺上大哭起來,其他小朋友都呆了,也跟著莫名其妙地哭,整個演出都讓我弄砸了。&rdo;我哈哈大笑,問:&ldo;你多大?&rdo;&ldo;五歲不到吧。&rdo;他與我一同笑了起來,說:&ldo;實在是人生最初的一個敗筆,最可恨是我的媽咪,還將之錄了下來,每回家庭聚會,便要放一遍給大家看。&rdo;我笑著搖搖頭,說:&ldo;你童年看來很幸福。&rdo;&ldo;還好吧,&rdo;他盯著我,問:&ldo;你呢?小時候可有糗事?&rdo;我麼?我想了一下,林世東的童年基本上是一個不斷學習的過程,簡逸的,少小貧寒,且性格自閉,應該也沒有。我微笑了一下,說:&ldo;我記不得了。&rdo;&ldo;怎麼?&rdo;他皺眉看我。&ldo;以前出過車禍,&rdo;我淡淡地說:&ldo;有很多事情,都記不得。&rdo;氣氛一下有些沉悶,陳成涵伸出手,輕輕搭在我手背上,微笑說:&ldo;也許沒了些記憶,是為了騰出空間,來安放更好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