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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我這麼一問,立即從鼻孔冷哼了一聲,說:&ldo;是啊,像牛,不過是非洲難民養的牛。&rdo;我大笑,說:&ldo;你說簡媽是非洲難民啊,傑西卡,你歧視哦。&rdo;傑西卡與簡媽一個只會說半生不熟的粵語,一個只會講幾句英文,居然&ldo;雞同鴨講&rdo;,都能講得通,現在慢慢也有了點默契,估計是同類欣賞。她一聽我這麼說,立即斥道:&ldo;歧視個鬼,你等著,我回去就安排實習護工給你打針,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歧視!&rdo;我實在怕那些姑娘仔盯著我的臉,不是八卦就是詭異的目光,忙賠笑說:&ldo;我錯了,傑西卡,來,親愛的,跟我握握手吧。&rdo;我伸出手去,她愛理不理地碰了一下,同意與我言歸於好。我回過頭,卻見陳成涵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眼裡滿是溫暖的笑意,不由一愣,微微一笑,問:&ldo;怎麼?&rdo;&ldo;真奇怪,我剛剛看著你,感覺你好像不是你……&rdo;他困惑地微微蹙眉。&ldo;不是我?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不知道我以前是怎樣的。&rdo;我心裡一突,面子上卻開玩笑說:&ldo;莫非就如中國故事那樣,突然之間,有隻動物的精怪鑽入我的身體?&rdo;他搖著手指說:&ldo;不不,不是精怪,是某個掉了翅膀的小天使。&rdo;&ldo;請千萬別提天使這種生物,&rdo;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ldo;我對羽毛過敏。&rdo;他呵呵低笑起來,笑得非常愉快,說:&ldo;天,簡逸,你真是太可愛了,我為什麼一會覺得你是十幾歲的少年;一會又覺得,你要遠遠超過你的實際年齡呢?&rdo;&ldo;是的先生,&rdo;我有些暗自心驚,卻面不改色地微笑說:&ldo;我住院的時候才十七歲,但經過傑西卡對我度日如年的鍛鍊,您看到的我其實已經三十七了。&rdo;他笑得更厲害了,偷眼看了傑西卡一眼,又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們因為說的是法語,所以傑西卡聽得一頭霧水,但看這情形,也知道我在編排她什麼話,俏臉一沉,咬牙說:&ldo;簡先生,我忽然想起來,今天晚餐吃我親手做的咖哩飯好不好?&rdo;我一聽,立即苦了臉,傑西卡手腳麻利,卻對廚房的活一竅不通。某日看到簡媽為我送來的湯水飯菜,極度垂涎,央求著簡媽教,簡媽自然好為人師,兩人嘀咕了半日。隔天傑西卡帶來成品,便是咖哩雞,誠邀我品嚐,我是向來不忍拂人心意的,便嚐了一口,那等怪異滋味,真是畢生難忘,從此以後,傑西卡姑娘的咖哩飯遂成夢魘。我一聽之下,立即用英文對陳成涵說:&ldo;陳先生,難得相遇,若無事,陪我吃飯可好?&rdo;陳成涵笑眯眯地看著我,點點頭說:&ldo;榮幸之至。&rdo;&ldo;你請。&rdo;我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他呵呵笑道:&ldo;當然,只是醫院餐廳,難有好東西,你又病著……&rdo;&ldo;無妨,這裡有很好味的三明治。&rdo;我說,他眼睛微亮,想是與我想起上次吃三明治的經歷,那次相談甚歡,大家彼此都留下很好印象,如今想來,也是樂事一件。為了擺脫傑西卡魔女的禁錮,陳成涵極具紳士風度地在醫院餐廳請我吃了一客套餐。這人的優雅是入骨的,舉著尋常刀叉,吃著尋常食物,卻仍給人置身星級酒店,高階會所的錯覺。這頓飯我們仍舊吃得很開心,聊的話,也相當自由。他看著我的目光炯炯有神,倒像這盛夏傍晚的餘暉,全集於他的眸子之中。我暗地裡觀察這個男人,他的牙齒雪白,笑容完美無缺,臉上的表情,恰到好處表達了重逢的驚喜、對他人身體的關心體貼、對未來友誼的期待和著重。親切而不熱絡,禮貌卻又透著歡喜,如此拿捏得當,實在是一種需要磨練的本事。我不得不承認,這種上流社會的社交模式,其實也是我所熟知且深入骨髓的,只不過,陳成涵身上又有美國文化中率性真誠的表象,使他看起來,遠要較林世東當年更為灑脫自如,更為可親可近。若我這具軀殼內不是藏匿一縷三十幾歲的靈魂,若只憑著簡逸十七歲半的閱歷,恐怕不出幾招,便會對這男人掏心掏肺,視為知己良朋。只是我有些費解,陳成涵待我,有些過了度的遷就。按理說,他如此高超的社交伎倆,真當引名媛為之欽慕痴迷,引盟友為之鼓舞歡欣,引敵要為之迷惑擾亂,實不該浪費在我這樣一個,不過一面之緣的平凡男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