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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喜歡他如此善解人意,便是沒有失憶的痛苦,可卻也能因為這三言兩語,而心裡熱乎起來。我抬頭衝他感激一笑,他目光深邃,專注地看著我,半響才說:&ldo;而且有種說法:人在臨死前那一刻,你的整個一生會在眼前過一遍。不過這是無法確證的,人死都死了,你怎麼知道,他臨死前那一刻在想什麼……&rdo;我心不在焉地聽,卻想除非有人跟我一樣,移魂還陽,方有發言權,只是,便是有我這樣的人,又怎肯說出自己乃借屍還魂,重生於世?我一抬頭,正撞進他柔柔的目光中,周遭氣氛不知何時變得有些曖昧,我前世今生,從未有人,帶著如此滿盈若水的目光,欲說還休地看著我,我的臉頰不由自主有些發燙,忽然意識到,他搭在我手背上的手,不知何時,變成了輕輕握住。我勉強一笑,想將手抽回,卻被他一把攥緊,我微吃驚,說:&ldo;陳先生,你這是……&rdo;陳成涵只是深深看著我,一言不發,呼吸有些急促,說:&ldo;簡逸,我……&rdo;他尚未來得及說完,卻聽一旁有人譏諷而慵懶地說:&ldo;真是了不起啊,所謂的後生可畏,原來是這麼回事。&rdo;我臉色一變,那把優雅如大提琴一般的低音,慢慢地靠近了過來,似乎還帶著笑:&ldo;這位,應該是陳三公子吧,不錯不錯,果然夠份量,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人玩拖手仔(拉手)。&rdo;我清晰地記得,那天晚上,狂風暴雨抽打在臉上身上的疼痛,彷彿看不見的鞭子,鞭鞭見血。然後,在重生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只要颳風下雨,我都會止不住地全身疼痛,即便將自己埋在棉胎中,即便服用止痛片,按摩,擦藥酒,做理療,用上一切能用的方法,但疼痛仍然無處不在。我於是明白,疼痛的饋贈,不僅來源於簡逸脆弱的身體,還根植於,我的靈魂深處,那裡由於曾經的劇烈疼痛生生撕開一道裂縫,只要颳風下雨,寒氣便自四面八方侵蝕而入,我的身體,用不可逃避的疼痛,複製前世那最後一場雷雨之夜的恐懼。再然後,我花了很久很久,來適應作為簡逸的身份,說服自己接受簡逸的命運,我無法將屬於林世東的恐懼驅逐出體內,於是,我只好將它封存在某個角落,不為人知,漸漸的,也不為自己所知。我以為,我終於不再是林世東。可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我不過是因為,沒有看到他,沒有看到,我前世暱稱為&ldo;小清&rdo;的男人,沒有機會重溫,由這個男人帶給我的滅頂之災。&ldo;怎麼,簡先生,不認識我了?還是不肯賞臉?給個機會大家下嘛,怎麼說,我們都有一位共同的朋友不是嗎?&rdo;那聲音帶著嘲笑的口吻,又再響起,我微微閉上眼,僵硬著背脊,手心無法抑制地顫抖。忽然手上一熱,卻被陳成涵的雙手包裹握住,他擔憂地看著我,小聲用法語說:&ldo;你怎麼了?不舒服嗎?&rdo;&ldo;我還好,&rdo;我勉強搖搖頭,心知自己現在肯定蒼白如鬼:&ldo;麻煩你,送我回去好嗎?我夠鍾吃藥了。&rdo;&ldo;好。&rdo;陳成涵點點頭,站起身對我身旁那人禮貌而疏遠地說:&ldo;對不起先生,我的朋友現在感覺不是太好,我需要送他回病房,改天再聊好了。&rdo;儘管揹著身,我卻仍然能感到林俊清目光死死盯著我,我不加理會,伸出手給陳成涵,他順勢扶住我,正待走開,卻聽見林俊清喝了一聲:&ldo;怎麼,這就想走了?果然是沒教養的窮鬼,你媽沒有教你做人的禮貌嗎?&rdo;我一下站住,困難地深呼吸,俊清,我手把手教出來的孩子,怎麼你現在鄙陋至此,連我最恨的那些仗勢欺人,人身攻擊的伎倆都毫不猶豫耍了出來?我才要問你,林家家教那麼多年的培養薰陶,你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嗎?我花了大把錢請人教你禮儀,教你廉恥,教你做人的自尊和骨氣,我一死,你就全部還給地下的林世東嗎?我呼吸艱難,手腳發顫,呆了一呆,嘆了口氣,對陳成涵低聲說:&ldo;別理會他,走吧。&rdo;陳成涵大概深覺詫異,卻仍然擔憂我為多,忙點點頭,強有力的胳膊架著我,便要離去。卻見眼前一花,一人擋在我們前面,我低著頭,只看到一雙鱷魚皮手工皮鞋,上門是筆挺西褲,再往上,是纖塵不染的白色醫生袍。我尚未說話,卻聽見陳成涵壓抑著怒氣的聲音道:&ldo;你要怎樣,你沒看見病人臉色不好了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