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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華服,也不過是個被打了屁股就會哭著喊孃的孩子。這稚子般得哀告,令他們這些無關之人也心裡發酸,忖度若是依著慣例責打臀腿,他定然承受不住,無奈下也就只好依舊向他臀上杖去,只盼那裡皮肉厚些,不至於傷了筋骨。
薛崇簡喘息了一刻,反時將方才的一點點力氣也用光了,杖子重又打落在高腫的肌膚上,疼痛竟是變本加厲更增十倍,一時渾身毛孔都似要炸開,高聲慘叫了一聲,被死死壓在地上的雙手也開始盲目地亂抓,似是想抓住一點借力之物。
太平對兒子的痛哭哀嚎恍若不聞,她的視線緩緩抬起,望著門外,瓢潑一般的大雨傾瀉而下,一簇從室內射出的燈光,將李成器籠罩其中。雨水將他從上到下澆了個通透,他們隔著薛崇簡孤單的痛呼,隔著暗沉沉的雨幕無聲相望。太平在與這少年徹底決絕之後,再看向他的目光,反倒有種不可言喻的溫柔。或許她對他的期望已塵埃落地,或許她有所囑託,她確信他們哪怕互相仇恨,卻可以彼此懂得。
忽然太平聽得薛崇簡的一聲慘叫有異,低頭看時,身上不由一顫,原來那杖子寬大沉重,十杖抵得普通刑杖二十還有餘,十來杖已是將高腫的肌膚拍得破裂開來。因肌膚都已成深深的紅紫之色,反倒看不出究竟破在何處,只看到一股鮮血跳出,緩緩順著瑩白的髖骨滑落。
其後板子次第打落在破皮流血之處,兩三杖後將那傷口漸漸撕裂,皮肉上竟是掙開幾道寸許長的裂傷來。薛崇簡已經痛的失去了理智,早忘記了自己是為什麼受責,只是下意識地用嘶啞的喉嚨叫喊著阿母。
雖無人在旁計數,但行杖的羽林心中卻有計較,這杖子委實太沉,兩人各打了十杖便雙臂痠痛,依照慣例要換人行杖。他們遲疑一下,便停了杖,低聲道:“啟稟公主,是否要換手?”太平稍稍一怔,明白了他們話中含義,點頭道:“換吧。”
薛崇簡昏沉中仍是聽到這句話,心中一股絕望登時翻湧開來,無力地哭道:“不……不要……阿母……我受不了了……”那些人卻不理睬他,他聽到身邊腳步紛雜,知道有人換到了自己身邊,知道再不說話就來不及了,不知從哪裡掙處一絲力氣來,努力提高聲音喝道:“你們……放開我!”
太平不料他竟還有這等脾氣,哼道:“我打不得你了?”薛崇簡閉目微微搖頭道:“阿母……你讓他們鬆一下,我……我有話說……阿母,求求你……”太平不知他要做什麼,便輕輕揮了揮手,按著薛崇簡的羽林連忙退後。薛崇簡長鬆了口氣,他努力動一動被按的麻木無力的雙手,忽然使力向前爬去。太平仍是不知他要做什麼,只是見兒子臀上皮開肉綻鮮血橫流,艱難地一點點向自己爬來,眼眶不由一酸,忍淚俯身道:“你要說什麼?”
薛崇簡卻不吭聲,他手指扒住地板縫隙,努力將身子向上躥了一下,然後他伸出手去,帶著怯意的手握住太平垂於榻下的帛帔一角。似是怕母親會驟然抽走一樣,他的手輕輕一轉,讓那帛帔纏繞在他被攥得烏青的手腕上,將那一縷輕紗拉過來,緩緩將自己的面頰偎了上去。做完這些,他方滿足地吁了口氣,閉目低聲道:“打吧……別讓他們按……我不動。”
他面上平和溫存的神情,如同昨夜他在自己懷中睡去。太平的胸口驟然被一股悲愴擊中,她亦忍不住輕輕握住纏繞在臂上的帛帔,她似是聽到汩汩的血液流動的聲音,沿著他們相牽的血脈,從她的身軀流向兒子。太平編貝樣的細齒輕輕咬了下下唇,吩咐道:“將他送回房去。”
李成器跪在門外,看著堂內的人手忙腳亂將薛崇簡負走,看著他們打水洗去地上的血跡。有人吹熄了燈,將他的世界沉入一片暗海。他起初還知道自己是在謝罪,努力跪得直些,可是過不了多久,膝頭便劇痛欲碎,實在無力支撐,只得跪坐在足踝上,兩腿漸漸由痛轉酸,有酸轉麻,這個身軀似乎不再是他的。夏日裡暴雨倏忽來去,他被雨水砸得快要暈去時,那雨卻漸漸收住了,溼透的衣衫帖服在肌膚上,被風一吹,冷得他陣陣哆嗦。
不知是什麼時辰,有個婢女點著燈籠過來,道:“殿下,公主請殿下回去。”李成器抿抿乾裂的嘴唇,努力開口問道:“你家郎君,怎樣了?”那婢女搖頭道:“奴婢不知。”李成器低聲道:“求你讓我,再留一陣。”那婢女見他凍的臉色青白,心中不忍,乍著膽子低聲勸道:“大王,您便是跪到天亮,公主也不會讓您見郎君的,您還是回去吧。若是走不動,奴婢去喚人來負你。”李成器虛弱地搖搖頭,過了一刻,見那婢女仍是立於他身旁,便低聲道:“我在這裡,離他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