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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晴嵐恰好也在此時出聲:「到了。」
等常洪嘉往前看去的時候,才發現眼前並沒有什麼斷崖,竹林漸漸稀疏,最遠處只剩下寥寥幾株翠竹。越過那道刻痕,天幕依然綿延萬里,在視線盡處與青山相接。
魏晴嵐用手往前一指:「你看,順著這條破石頭路,走幾步就是了。」
他拖著常洪嘉,大步往前邁去,腳下果真出現了石子路,將薄薄一層鞋底硌得生疼。
「和尚那間破屋,連片瓦都沒有,只鋪了茅草,劈好的柴就堆在門口……」隨著他的話,一座草廬也漸漸變得清晰,茅草屋頂,竹籬下壘著一捆捆紮好的木柴,劈好的柴塊散亂堆在一旁。木門半掩著,許是主人吃素的緣故,並沒有養家禽。
「這麼寒酸的地方,若是平時,我連看都不願看……」他正要推門而入,突然發現常洪嘉的手冷得出奇,還微微發著抖,只有被他拖著的時候,那人才會踉蹌走上幾步,不由回頭多看了一眼。
常洪嘉面色慘白,木然立著,被他瞪了良久,方勉強笑了一笑:「我先前,在竹身上做了標記,再往前便是天地盡頭,才想著帶谷主來……」
魏晴嵐滿臉不屑:「哼,這天地哪有什麼盡頭。」
「原本有的,只怪洪嘉愚鈍,忘了幻境因谷主而生……」他也是剛剛才參透。
這幻境因魏晴嵐而生,因魏晴嵐而陰晴雲雨,獨自一人時,就算能找到盡頭,可只要拉上那妖怪,兩人一面走,妖怪一面想著曾經種種,幻境一一重現。走到何處,何處就幻化出新的幻象,這便是沒有盡頭的夢了。
只怪他愚鈍,自以為耿耿忠心,能勝得過……谷主一場夢。
魏晴嵐用腹語憤憤道:「又是幻境!」
他鬆開常洪嘉,大步跨過門檻,看見米缸,把木蓋板掀開,瞪著裡面的半缸糙米,片刻後轉去抖榻上那床靛藍棉布縫製的被套,直到把屋子翻了一遍,才一屁股坐在被他踢倒的木凳凳腿上,氣喘吁吁地用腹語罵了句:「你自己去看!米里還摻著穀殼,被面上有針腳,幻境……哪裡會這麼真。」
常洪嘉不知何時,有些昏昏沉沉起來。窗外天已黑了大半,他摸索著走到桌前,找到沒被怒火波及的火石和燈臺,把燈芯挑高了一些,然後點著了火,由於沒有風,燭焰伸得筆直。
魏晴嵐被昏黃的火光一照,和普天下道行不深的山妖狐怪一樣,嚇得挪開了半步。等常洪嘉轉過臉時,又強作鎮定地負著手。
常洪嘉頓了頓,輕笑說:「正因是幻境,谷主才會在此時知道大師的住處。原本谷主與大師鬥法,被捆在樹上數月,直到強行雷解,被大師帶回草廬,才知道大師住在何處。」
他雖然在笑,臉上卻極難看,與其說是在勸魏晴嵐,不如說是勸解自己:「若是真的,何以沒受雷解便知道了,何苦自己把自己矇在鼓裡?」
魏晴嵐陰沉著臉色,忽然用腹語嚷嚷起來:「我們相識,是因為我遇上天雷受了傷,和尚救我回去!後來他見我不肯學他一樣剃個禿瓢,這才把我捆起來!他住在何處,我自然知道!」
常洪嘉心知肚明,這草廬分明是剛剛才幻化出來。眼看著重重謊話堆疊,只因這人深信不疑。他深信不疑,在幻境中,便統統得以成真。
這樣一想,不禁輕輕笑了:「果然還是不行。」
魏晴嵐抱著胳膊憤然坐著,隔一陣子便看他一眼,幾眼過後,忽然猶豫著問:「你究竟怎麼了?」
常洪嘉靜靜站著,半晌才說:「洪嘉曾說過,只能陪谷主三日。」
魏晴嵐滿臉不悅:「你要走?」
常洪嘉搖了搖頭,面色灰敗,竟是又笑了一下:「正因為走不了了,才要向谷主作別。」先前百般自負,莽撞解了繩索,事到如今,想走也走不了了。
魏晴嵐一時啞然,視線中,那人雖然在笑,卻眼眶微紅,輪廓身影都淡淡的,他揉了揉眼睛,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除去燭火啪啪的輕響,四周竟是落針可聞。
一片死寂中,忽然聽見那人笑著說:「若是常洪嘉不在了,谷主偶然、偶然想起有這麼一個人。
「請不要弄出什麼假人來,多想想真的我……」
魏晴嵐不知為何,呼吸竟跟著一窒。連自己也有些奇怪,又使勁揉了兩下眼睛,才用腹語道:「你說的話,我怎麼都不明白。」
常洪嘉已經連站都站不穩,默默看了他一陣,自己扶著牆,慢慢踱出草廬。
人死如燈滅,燭焰真正燃到了盡頭,倒沒有先前那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