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部分(第1/4 頁)
將帥重臣之中,林鳳致的名字,是赫然在列的,他這樣的身份,也沒有不乘坐主艦之理。
殷螭說不上自己是悔是恨,卻難免還存在著微弱的希冀,但俞汝成顯然連希冀也不再有了。這晚商議又沒什麼話說,雙方道辭的時候,他的痛苦忽然全無掩飾的發作了出來,將出帳門時,猛地直接向殷螭喝問道:“你——為何棄他負他?怎麼能……將子鸞斷送到如此地步!”
殷螭再也想不到這樣的指責會出自俞汝成之口,或者說,再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被俞汝成斥作辜負了林鳳致——這斥罵來得突然,竟使他不自禁退縮,衝口道:“一直是他棄我負我,我怎麼會斷送他?我……我怎麼捨得!”
小林始終不肯全心全意隨順自己,由得自己豢養呵護,始終把很多東西,比如尊嚴,比如責任,比如國家大義,看得比兩人間的情 愛重上許多,所以,在殷螭心裡,這樣想並沒有錯——其實一直是林鳳致辜負自己,拋棄自己,不是自己真的想不要他!
可是沉默著忍受了自己最後一次強 暴,不再試圖攔阻叛軍,而是去南下聯朝抗倭的林鳳致,豈非也放棄了本該堅守的責任,放任了自己叛家賣國的行為?即使以一貫了無愧怍的殷螭式歪理看來,林鳳致這一回也算是徹底當了國朝的逃兵,屈從了情 愛的要挾。所以,如今其實用不著追查林鳳致到底死與未死,在他放棄做人原則的那一刻,那個堅持大是大非的小林,一生不肯低頭不肯妥協的小林,已經算是被自己逼死了。
那麼,又怎麼有臉面說這句——“我怎麼捨得!”
自己是真的捨得,卻又是真的捨不得,下狠手一步步逼林鳳致到死,毫不心軟的是自己;因為失去了他,日夜煎熬痛苦的,也是自己。那日說過的話,全是荒謬——“這輩子什麼壞事都做得,惟有不快活的事絕對不幹。”親手凌踐了他的心,掐滅了他的情,斷送了他的人生,最終也將自己放在地獄裡,這算什麼快活!
帳外冷雨密密下著,殷螭一隻腳已經踏出門,一時竟忘了回來,只是愣愣的由得雨線淋透自己半身,侵入衣間一片冷寒徹骨;而帳內落在他身後一步的俞汝成,那刀鋒般銳利的目光,又是何其悲憤欲絕。
可是殷螭到底卻無聲的笑了笑,慢慢的道:“你也放心,他是禍害,禍害哪得容易便死?他要是真的死了,我獨自在世上也活不下去的——所以這當兒我還活著,他便定然沒死!我還等他有朝一日自己來找我呢。”
三之20
十一月初旬,京畿凍雨,俞殷聯軍行至薊州,破薊屬九衛,薊州衛所守備官錢勁松投降,收編降兵二萬六千餘,聲勢愈發壯大。而破薊次日,即有俞營潛伏在殷螭帳下的細作秘密向俞汝成告變,稱殷螭已計劃在薊州城中破軍宴上設伏擒殺盟友,收編四萬俞軍,並一一指出俞汝成營中已被收買的幾名頭領姓名。俞汝成暫時不動聲色,悄悄將叛變將領處置了,破軍宴甲冑前往,出其不意的包抄殲擊了殷螭的伏兵,雙方翻臉,登時在薊州城內外好一陣廝殺。
這一場混戰直打了三四日,殷螭與袁百勝分兵後自領兵三萬眾,收編了薊州官兵之後,兵力增強了近一倍,同俞汝成正是旗鼓相當。但袁百勝不在身邊,用兵終究比不上俞汝成老謀深算,所以一開始居然連吃了幾場敗仗,被俞汝成一路直趕出薊州,落荒而逃到平谷,損折不大,也失了三四千兵士。幸好殷螭素來詭詐多急智,命薊州降將錢勁松冒充朝廷宣命,就近調平谷縣旁營州中屯衛守軍來援,讓官軍同俞汝成幹了一仗,自己卻在後面狠狠踹上一腳,趁勢又吞了營州衛。然而營州守衛劉棟乃是劉氏的遠房子侄,極是效忠小皇帝,寧死不降,拼命殺出重圍投奔京師去了,殷螭沒吃掉營州軍,卻得了許多糧草輜重,又讓俞汝成捱了兩頭痛擊,自是得意非常,又趁勝迎頭打了俞汝成一次之後,便即收手,派人去向俞營講和,仍舊共同聯手去攻京城。
這本是眼下最穩妥的選擇,因為既然不能突擊吞掉俞軍,卻也不宜在這當口執著意氣反面相攻,要知道京城號稱屯兵十五萬,天津衛也尚有精兵三萬,都是聯盟軍的大患,何況國朝勤王軍遲早要來,若不能速速去攻京城,在這裡自己內訌豈非等人來收拾?殷螭當然知道自己先起心襲殺盟友乃是卑鄙行為,但自己反正一貫愛做目光短淺的小人,俞汝成卻頗有林鳳致那般時時注重大局的風範,料想這個啞巴虧,他權衡之下也是吃定了的。
可是殷螭卻沒有料到,俞汝成這次居然死活不肯咽這口氣,一把撕毀了自己的講和書,憤怒大罵:“無恥奸逆,兩次背盟,還敢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