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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船的船長仔細端詳了一番病人的臉。這決心不是輕易能下的,但畢竟下了。“在舊港南邊的沙拉辛路上有個咖啡館,叫‘海上公羊’。今晚九到十一點之間我在那裡。你得準備好錢,還要預付一筆。”
“多少?”
“那要同和你談的人去商量。”
“我要大體有個數。”
“如果你已經有了證件,改改就行,那比較便宜,不然還要去偷一本。”
“我告訴你我已有了一本。”
船長聳了聳肩。“一千五到兩千法郎,我們是不是在浪費時間?”
病人想起綁在腰間那個油布包。到了馬賽全部花光,但是能換來改動過的護照,前往蘇黎世的護照。“能辦到。”他說,不知道為什麼說這話的信心這麼足。“那麼今晚見。”
船長凝視著燈火暗淡的海岸線。“我們只能漂到這裡了。去吧,看你自己的了。記住,倘若我們在馬賽見不著,那麼你從來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我的水手也一個不認識你。”
“我會到的。‘海上公羊’,沙拉辛路,舊港南邊。”
“上帝保佑。”說罷,船長給了掌舵手一個訊號。引擎在船底下隆隆地響起。“順便說一句,‘海上公羊’咖啡館的顧客是不習慣巴黎話的。如果我是你,一定把話說得粗魯些。”
“多謝忠告。”說著,病人把腿跨過船舷下到水裡。他把揹包舉在水面上,兩腿踩水。“晚上見。”他放大了些聲音,向上望著黑色船沿。
沒有人在那裡。船長已離開欄杆。只有海浪拍打著船體和經過消音的引擎加速的聲音。
現在要看你自己了。
他在冰冷的水中感到戰慄和眩暈。轉過身來。記住,朝右側遊。向右方一堆岩石前進。如果船長說得對的話,水流將把他帶到那個隱蔽的海灘。
確是這樣,他感覺到從岸邊退回去的浪把他的光腳拖向沙底。這最後三十碼最難遊,但帆布揹包基本上是乾的,仍然高舉在浪花之上。
幾分鐘後,他坐在一個長滿野草的沙丘上。海邊的輕風吹彎了高高的蘆葦,黎明的第一道霞光映上夜空。再過一小時太陽就出來了,那時他必須行動。
他開啟揹包,拿出一雙靴子、一雙厚襪子、一條卷著的褲子和一件斜紋粗布襯衣。過去在某個地方他曾學過怎樣往揹包裡塞東西。這揹包裡裝的東西遠遠超過平常人所能想象的。他從哪裡學來的?為什麼學這個?問不完的問題。
他站起來,脫掉沃士伯給的那條英國便裝短褲,把它鋪在蘆葦上晾乾。他什麼也不能扔掉。內衣脫下來同樣晾好。
他光著身子站在沙丘上,覺得有一種奇特的興奮感,摻和著腹部空虛的疼痛。這種疼痛的原因是恐懼,他明白。還有興奮。
他已經透過了第一次考驗。他已經相信了一種本能——也許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他也已經知道該說些什麼和如何作出反應。一小時前,他不知道該先在哪裡落腳,只知道蘇黎世是他的目標,但也知道要跨過邊界,要騙過海關售貨員的眼睛。八年前的老護照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甚至最遲鈍的關員也會發現這一事實。即使能用它跨進瑞士,但也還要出來。每走一步被拘捕的危險就增加一倍。不能給抓住,現在還不能,在他了解更多情況之前還不能。答案在蘇黎世,他必須自由行動。他已經把希望押在一個漁船的船長身上。
你不會束手無策。你會找到你的路。
在這一天結束之前,他要找到個關係把沃士伯的護照交給一個內行去改造成可以用來旅行的證件。這是第一個具體步驟,但在走這一步之前要考慮錢的問題。醫生給他的兩千法郎是不夠用的;甚至連改護照都不夠。沒有錢光有張護照又有什麼用?錢,他必須搞到錢。他必須想辦法。
他抖了抖揹包裡拿出來的衣服穿在身上,把腳伸進靴子,然後躺在沙灘上凝視著漸漸發白的天空。新的一天開始了,他自己也是。
他走在西奧塔狹窄的石子路上,走進一個又一個商店,儘量和店員講話。成為人流中的一員是一種奇特的感受。他已不是從海上撈起來的不知名的無主物。他記得船長的忠告,有意發顎音來講法語,讓人們把他當作跨過路過此地的一個不起眼的陌生人。
錢。
西奧塔有一個區,顯然是專門迎合有錢人的需要的。那裡商店比較整潔,商品價格較貴,魚較新鮮,肉的質量比中心商業區高几檔,甚至蔬菜也光亮耀眼,很多是從北非或中東進口的異國品種。這地區是一個墨守成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