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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身青衣,腰上彆著標明身份的描金竹牌,不是醫士,卻又是一位傳令的侍臣。
“殿下。”他低著頭道,語氣較之前那位倒很是平靜,波瀾不驚,“殿下,剛剛接到飛騎來報,目前秦國正遣出主力,由幾個月前向秦獻出南陽郡的代理郡守韓騰帶路,朝韓國方向進發,”他斂著眼說,又仰頭看餘怒未消,站在床邊準備發作的嬴趙。
晚風柔暖,拂過窗外遊廊邊種植的石榴花,枝葉簌簌作響,幾點赤紅隨風而去。黯淡的霞光投在鋪地的錦緞上,殿內的燭火明滅,半透明的紗簾迎風猛地揚起,他仰頭看著那個幾乎到了日暮窮途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道,發聲清晰:“看來勢,秦國大有欲絕韓社稷之意呢。”
嬴趙一下怔住,揚起的手頓在半空,連發火也忘了。
他驀然重新坐回身後的榻上……“秦把力量集中到滅韓上去了?”他注視著跪在面前的侍臣,良久,不可置信地這麼問,接著居然鬆了一口氣。“也是,南陽郡郡守給他提供了這麼一個好機會,他怎會不用。”他似是自問自答地道,手扶著床沿,俄而,又發出一聲微弱的嘆息。
韓國,韓勁,沒想到他的路比他反先要走到頭。
韓勁此人,頭腦黠慧,頗有心計,待人一向溫和綿裡藏針,他同他有著近三百年的交情,飲酒歡宴時常以兄弟相稱。說起來,韓勁落到這個下場,其實是活該,他太聰明,當初果斷地選擇同魏姬一起臣服於秦。不,他甚至表現得比魏姬要老實得多,極少背盟頂撞。只可惜什麼樣的聰明什麼樣的順從在嬴秦面前都沒有用,韓勁看不透他,黑色的玄鳥早就惦記上中原的鷹肉了。
嬴趙忍不住挑眉微笑起來,嚇壞了一旁還跪在地上扯著他衣裾一個勁嚷嚷不讓走的宮女們,她們猶猶豫豫地放開手,慢慢爬起來,侍立在他身邊,瞧瞧那侍臣再瞧瞧他,滿腹狐疑。殿下真是越變越古怪,剛剛,明明剛剛他還一副要發火的模樣呢。
嬴趙還在微笑著,甚至伸出手習慣性地絞著鬢邊散落的長髮,他異常愉快地揮手屏退了侍臣,吩咐人拿好東西賞,金銀珠玉撿了一堆盤。嬴秦拿主力去滅韓,那他這邊暫時就不用擔心了,他脫掉襪履,重新老實地臥回榻上,再回頭想這事時心裡卻不禁隱隱發涼。
嬴秦果然不會放過他們啊,韓勁看不透他,他可是徹底把他看透了,那男人哪裡是會講舊情的人?韓勁真是不值,潛心經營亦步亦趨多年,還不如他從來瀟灑恣意不看任何人的臉色,大不了,臨到頭來與那人拼死一搏。
不過也好,秦要滅韓,那麼至少在三五年間……嬴秦都沒有閒工夫來管他了。地動一場,也會有時間休養回來,這下他剛好能夠抓緊空隙建築壁壘佈設防禦,屆時用來對付嬴秦,再好好地較量一場。
但是……韓勁真的就要這麼死了?
嬴趙嘆了口氣,夜□臨,清涼的月光透過鏤空的綺窗照進來。韓勁肯定無法阻擋秦軍的攻勢,被滅已是定局了。蟾宮滄滄,青白的光線投落在床頭,他瞧著那白紗也似的光束,驟然憶起昔年,當自己還是個很小很小的孩子的時候,散著頭髮,提著赤紅色朝服的長裾,在華麗的晉宮之中,邊走邊好奇地四處打量,那穹頂內五彩的藻井,四壁上玄秘的紋飾,皆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他驟然憶起那時公主發難,晉唐族誅趙同趙括,他病得快要死掉,那個時候,一襲絳衣的青年男人高坐於金雕玉階之上,微笑著殘忍地俯視他,他近乎溫柔地說你看,我給你的榮耀一樣可以由我來剝奪掉,那個時候,正是和他年紀相仿的韓勁,一身月白的綢衣,侍立在晉唐身邊,垂下眼,一副與己無關的表情,似漫不經心又似毫不在意地,替他求了一份情。
韓勁的聰慧,真是從那個時候就體現出來了啊。
嬴趙側躺著,枕頭貼上臉頰,一片冰涼,他的笑容裡帶上了一絲苦澀。
韓勁死了,那麼下一個人,將會是誰呢?
☆、【十】
秦王政十七年,秦滅韓。
真快,真是太快了,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迅速,七雄之一的崩塌。簡直震懾了天下。
韓王安被俘,韓都城陷沒。廢墟瓦礫堆滿了昔日寬敞氣派,能馳過四匹馬車的宮道。宮人侍從皆逃散,金銀珠寶被虜掠,天擦黑時嬴秦沒有帶兵,連燈也沒有拿,獨自一人進入多半垮塌傾頹了的新鄭宮室,一片死寂。月光淒涼,過去是庭院的地方只餘下一排排枯死的樹木,黝黑的枝椏直刺幽藍的天穹,仿若無聲的慘號和控訴。何曾幾時這裡曾經也佇立過鄭國的殿堂,他踩著碎磚斷壁,攀上一處處殘垣,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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