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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讓那個腦子死性的去。”
老楊吃了一驚:
“為啥?上學不得腦子好使?”
老馬:
“上學是得腦子好使,但要說值得著,還得那個腦子笨的。人就像鳥一樣,腦子好使,翅膀一硬就飛了;腦子笨,撒出去才能飛回來。”
老馬又說:
“再說,上學做官是為了啥?是為了回頭賣豆腐。腦子好使的,豆腐拴不住他;腦子笨的,才能飛回豆腐上。”
老楊又恍然大悟,佩服老馬的見識。但又有些犯愁:
“讓老三去,老二跟我鬧咋辦?”
老馬:
“二挑一的事,抓鬮呀。”
老楊:
“萬一老二抓著,老三沒抓著咋辦?”
老馬“呸”了老楊一口:
“我看不是老三腦子死性,是你腦子死性。”
老楊又恍然大悟。老楊從老馬家回來,楊家就開始抓鬮。抓鬮是在晚上,一個飯碗,裡面放了兩個鬮。老楊抱著飯碗使勁搖晃,突然將碗扣到桌子上,掀開碗說:
“抓吧。誰抓著抓不著,都是自個兒的命;誰抓著抓不著,都埋怨不著我。”
楊百順、楊百利都有些戰戰兢兢。由於戰戰兢兢,都不敢自己先抓,相互倒客氣了。楊百順:
“弟,你先抓。”
楊百利袖著手:
“你是哥,得你先抓;哥不抓,我這手剁下來,也不會先抓。”
楊百順只好先抓。抓到手裡,開啟鬮,上邊寫著“不上”。另一個鬮肯定是“上”了。楊百利向楊百順打了一躬:
“算哥讓著我。”
於是楊百順留在家跟老楊做豆腐,楊百利到縣城去上“延津新學”。
《一句頂一萬句》 第二部分 出延津記 第五節(1)
這年二月,楊百順開始跟他爹老楊在家做豆腐。豆腐做了一個月,楊百順就跟老楊鬧翻了。鬧翻不單是討厭老楊和豆腐,而是知道了弟弟楊百利上“延津新學”的真相。跟老楊在家做豆腐的,還有楊百順他哥楊百業。這天一大早,楊家兄弟二人出門去各村賣豆腐。老大楊百業出楊家莊走東路,楊百順出門走西路。本來老楊要跟楊百順同去,除了路上要教楊百順如何賣豆腐,還要教楊百順如何打鼓。老楊賣豆腐打鼓,並不是“咚咚咚”“咔咔咔”一陣亂敲,豆腐做出許多花樣,花樣不同,鼓點也不同。老豆腐、嫩豆腐、豆腐皮、豆腐絲,有時還捎帶賣豆腐渣,一個花樣一種鼓點;大家一聽鼓點,就知道賣豆腐的老楊,今天帶了多少種花樣。敲鼓的功夫,不練上一兩個月,摸不清其中的門道。但楊百順不喜歡敲鼓,想像喊喪的羅長禮一樣吆喝。而老楊生來不喜歡吆喝,這才敲鼓,兩人天天為此吵架。吵了半個月,老楊首先吵煩了,先是罵:
“才賣兩天豆腐,就想改章程,奸臣哪你。”
又放下鼓說:
“不是不讓吆喝,不是那回事,你想吆喝,你吆喝兩嗓子試試。”
真讓吆喝,楊百順一下倒著了慌。不敢在村子裡吆喝,出了村子,對著莊稼地,仰起脖子像羅長禮一樣喊:
“賣豆腐嘍——
“楊家莊的豆腐來了——
“老豆腐,嫩豆腐,豆腐皮,豆腐絲,外帶豆腐渣——”
吼出的聲音像挨刀的雞。老楊“撲哧”笑了。楊百順自己聽上去,也跟羅長禮喊喪是兩回事。羅長禮喊喪如虎嘯山林,有威嚴,有氣派,有章法;楊百順喊豆腐,咋像偷了東西呢?初想是自己不會吆喝,幾天後終於想明白了,區別還在事兒上,一個是賣幾斤豆腐,另一個是死了個真人;拉開喊喪的架勢吆喝豆腐,這吆喝馬上就變了味兒。如用吆喝豆腐的腔調吆喝豆腐,楊百順又沒了興致,還不如跟老楊打鼓。打鼓倒省了唾沫。這天出門賣豆腐,老楊本要跟楊百順同去,先一天老楊趕著毛驢,去邱家莊馱黃豆,回來的路上淋著了雨。老楊淋著雨倒沒事,清早起來,毛驢鼻涕哈喇,渾身抽搐。老楊罵了毛驢兩句,牽著毛驢去鎮上看獸醫老蔡。這個老蔡,就是剃頭匠老裴的內兄蔡寶林,給人抓藥,也捎帶給牲口看病。剩下楊百順一個人,出門往西賣豆腐。走了幾個村莊,“咚咚咚”敲了幾陣鼓,一方面他鼓點不熟,有些手忙腳亂,另一方面心也不在賣豆腐上,鼓點敲得有些亂;各村知道楊家莊賣豆腐的來了,弄不清老楊家今天帶來些啥豆腐。走了七八個村莊,日頭已過正午,只賣出幾斤老豆腐和豆皮,嫩豆腐、豆腐絲和豆腐渣都原封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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