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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謝家莊村頭吃了乾糧,又接著往前走,到了馬家莊。在馬家莊的生意也不好,“咚咚咚”敲了半天鼓,只賣出三斤豆腐渣。這時馬家莊的皮匠老呂,手裡端著一盆膠走過來,看到楊百順站住:
“小子,這麼快就挑單幫了?”
楊百順倒也認識老呂,如實說:
“還不到時候,俺爹到鎮上給驢看病去了。”
指著豆腐車:
“大爺,您今天買些啥?”
老呂不說買豆腐的事,問:
“你不是還有個兄弟嗎?過去跟你一塊兒念私塾,他幹啥呢?”
楊百順:
“到城裡上學去了。”
老呂:
“同是兄弟,為啥他去上學,你在這裡賣豆腐?”
《一句頂一萬句》 第二部分 出延津記 第五節(2)
楊百順還是年齡小,便將家裡上學抓鬮的事,一五一十給老呂說了。沒想到老呂聽後,“撲哧”笑了,放下一盆膠,指著楊百順:
“要不說你在這兒賣豆腐,原來你小子腦子不夠使。”
楊百順聽出話頭中有別的意思,便問:
“大爺,你聽到些啥?”
老呂看看左右無人,便將賣豆腐的老楊和趕大車的老馬共同商議的抓鬮的內情,一五一十告訴了楊百順。楊百順一直認為自己運氣不好,一個鬮抓錯了,要做一輩子豆腐。原來老楊、老馬和兄弟楊百利共同做了手腳,兩個鬮上寫的都是“不上”;楊百利讓楊百順先抓,楊百順不管抓到哪一個,都是“不上”;剩下一個鬮楊百利不抓,也就成了“上”。
皮匠老呂這麼做,不是與賣豆腐的老楊過不去,而是與馬家莊趕大車老馬有過節。老呂家開個皮匠鋪,除了熟皮,也做皮貨,做些羊皮襖、羊皮褲、羊皮靴,也用牛皮、驢皮和馬皮,做些皮鞭、馬鞍和牲口籠頭等。說是與老馬有過節,兩人沒打過,也沒罵過,誰也沒佔過誰的便宜,僅僅因為,馬家莊兩千多口子人,兩個人最有心眼,一個是趕大車的老馬,一個便是皮匠老呂;兩個人都有心眼,又誰都不服誰,便做下了對頭。兩人表面上仍以兄弟相稱,老馬也買老呂的皮鞭和牲口籠頭,前年還買過他一件羊皮襖,老呂也賤價賣給他;但在背後,兩人卻相互拆臺。老呂今天見到楊百順,就順便拆了老馬的臺。
說起來,楊家上學抓鬮的內情,並不是老馬傳出來的,還是老楊上次到馬家莊賣豆腐,給人說了。老楊說這話是為了顯示自己跟老馬是朋友,常在一起說心腹話;現在老呂重複一遍,矛頭對準的就不是老楊,而是老馬。楊百順聽後,頭上如響了一聲炸雷,他首先生氣的不是老馬,而是他爹老楊。過去他也知道他爹不是東西,沒想到他這麼不是東西。楊百順將豆腐車,一下掀了個底朝天,一車豆腐砸在灰土裡,成了一地豆腐渣,倒把老呂嚇了一跳,匆忙走了。楊百順恨過老楊,又恨兄弟楊百利。前年夏天,兩人還在鎮上老汪的私塾讀《論語》,一天老汪到縣上趕集,讓老婆銀瓶,看著徒兒們描紅。老汪前腳走,銀瓶後腳也溜了,四處串門說閒話去了。臨走之前,將學堂的門,從外邊鎖上了。但這也難為不住誰,學堂過去是個牛屋,牛屋的後牆,留著幾個出糞的窟窿;徒兒們皆從這窟窿爬出來,跑到河邊,跳到河裡鳧水。眾人皆守著岸邊嬉鬧,楊百利逞能,揚著手走向河中間,“咕咚”一聲,掉到深坑裡,腦袋一下沒了。眾徒兒紛紛爬上岸,一鬨而散。因是自己的親兄弟,楊百順本不大會水,也拼命去撈楊百利;為撈楊百利,楊百順也差點兒淹死。現在他竟恩將仇報,也在背後對自己下了毒手。接著才恨上了馬家莊趕大車的老馬。自己跟老馬無冤無仇,他為何也和老楊聯手算計自己?更可恨的是,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楊百順無法將事情再翻轉過來。楊百順蹲在馬家莊街頭生了半天氣,天黑推著空車,回到了楊家莊。一進家門,老楊也剛從鎮上給毛驢看病回來,正在用氈帶抽打身上的土。老楊見楊百順推著空車回來,一陣高興:
“會打鼓了?一車豆腐賣完了?”
過去賣豆腐有老楊在,鼓“咚咚咚”、“咔咔咔”敲上一天,一車豆腐也未必能賣完。有時能賣到一半,有時能賣到一多半,但每個豆腐包裡,總要剩些包底;賣東西不在賣者,而在買者,一天到底能賣多少,就難說了。這時老大楊百業也推著豆腐車回來了,他在東路跑了一天,車上還剩下五個包袱底。楊百順沒理老楊,將空車“咕咚”一聲,杵到院牆上,院牆上應聲撒下一陣土;接著回到自己房裡,“咣噹”一聲關上了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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