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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的規矩,師徒耍手藝掙的錢,全歸師傅,徒弟學藝不拿工錢;但按照殺豬的風俗,殺完豬,豬肉全歸主家,但豬的下水,心、肝、肺、腸、肚等幾大件,歸殺豬匠所有,師傅會把下水,分幾件給徒弟。過去師徒二人殺完豬,師傅拿了工錢,揣到口袋裡,楊百順用木桶將幾大件下水背起,先背到師傅家。待分這些下水時,老曾總說:
“百順,你看著拿。”
如果大件有十件,楊百順一般拿三件,給師傅留七件。接著拎起這三件下水,回家路過鎮上時,送到鎮東頭老孫的飯鋪裡。鎮東頭老孫的飯鋪,就是當年剃頭匠老裴領楊百順半夜吃飯的地方。楊百順與老孫一月一結賬,也給自己攢個體己。現在有了師孃,下水揹回來,師傅正在吸菸,楊百順正在抽身上的土,師孃已經將下水分好了。等楊百順迴轉身,師孃笑眯眯地說:
“百順,你的下水。”
雖然下水還是三件,但過去是自己拿,現在是別人給,東西雖然一樣,但感覺不一樣;在乎的不是下水,是拿和給的不同。生活中多了一個師孃,不僅是師傅變了,世界全他媽變了。楊百順心裡像長了茅草。
這年年底,一進臘月,師傅老曾的老寒腿犯了病。老曾患老寒腿不是一年兩年了。也是他年輕時氣盛,殺起豬來,殺得興起,愛脫衣裳。寒冬臘月,掄光膀子,穿一條單褲。刀在手裡翻飛,一頭肥豬,轉眼間變成一碼碼的肉條,人們看得眼花繚亂,爭相叫好。誰知就落下了病根。光膀子倒沒啥,腿出了毛病。四十歲以後,老曾不光膀子了,倒是老寒腿常常犯病,一犯病就走不了道。但老曾有五六年沒犯病了,沒想到今年又犯了。犯了病無法走路,也就無法出門殺豬了。可偏偏又逢年關,正是殺豬生意好的時候,老曾便躺在炕上犯愁。楊百順勸他:
“師傅,算了,耽誤不過一個年關,說不定到了春天,你的腿就好了。”
老曾:
“豬不殺沒啥,就怕主顧跑了,便宜了別人。”
方圓幾十裡,還有兩個殺豬的,一個叫老陳,一個叫老鄧,皆與師傅老曾是對頭。楊百順也嘬牙花子:
“那咋整呢?誰也不會把豬送上門讓咱殺。”
老曾拍拍自己的老寒腿:
“忒不爭氣。”
又磕磕菸袋:
“我看哪,百順,你就上吧。”
楊百順嚇了一跳:
“師傅,總共算下來,除了雞狗,我才殺了十幾頭豬,回回還有師傅看著。冷不丁上陣,成嗎?”
老曾:
“按說是不成,殺豬要學三年徒,你還不到一年。但事到如今,就不是殺豬的事了。有錢不掙還是小事,老陳老鄧知道咱不能殺豬了,心裡不定怎麼樂呢。一想到這個,我心裡像刀扎一樣疼。”
《一句頂一萬句》 第二部分 出延津記 第七節(6)
使勁拍了一下炕幫:
“咱就這麼定了,活兒還照著我的名義接,殺豬你一個人去。”
楊百順開始犯愁:
“主家不幹咋弄呢?”
老曾:
“只有一個辦法,把我的病瞞下。”
又說:
“大家知道我不能動了,這豬就殺不成了;有我的旗號在,你打著我的旗號去,主家不會說啥,老曾錯不了,他的徒弟就錯不到哪兒去。這點兒把握我還有。人問我為啥沒來,你就說我昨夜受了傷寒,在家發汗呢。”
從臘月初六開始,楊百順匆忙上陣,開始獨自一個人出門殺豬。過去跟慣了師傅,自己就是個幫手;突然失去依靠,出門還真有些心虛。這時又覺出師傅的重要。自師傅續絃之後,兩人一塊兒出去殺豬,楊百順覺得他說話轉舌頭,令人厭煩;現在路上剩楊百順一個人,本該清靜了,楊百順心裡倒更亂了。
楊百順獨自殺的第一頭豬,是到三十里外的朱家寨。主家老朱,也是師傅的老主顧。老朱看楊百順一人來了,吃了一驚:
“咋你一人來了,你師傅呢?”
楊百順按師傅交代的:
“師傅昨天還好好的,夜裡得了傷寒。”
老朱狐疑地看著他:
“小子,你成嗎?”
楊百順:
“看跟誰比了。跟師傅比,我是不成;跟自個兒比,比去年強多了,去年我還不會殺豬。”
老朱倒被他逗笑了,嘖嘖嘴,不再說啥,將豬從圈裡趕出來,讓楊百順殺。捆豬,掀翻,上案,楊百順還算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