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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動刀子,楊百順慌了。豬倒一刀捅死了,但開膛時用刀過猛,捅著了腸子,案子上五顏六色,似開了個油醬鋪。放血時沒捅著正筋,腔裡積了半腔血。割豬頭時,不小心又把豬的鼻子捅豁了,不能算個整豬頭。剔骨時,肉也連連扯扯,白掉到案下許多肉渣。老朱氣得跺腳,沒罵楊百順,指天畫地罵老曾:
“老曾,我操你媽,我跟你沒仇哇。”
一頭豬,拾掇了五個時辰,楊百順還沒弄利落,汗把棉襖都溼透了。潦草收拾完,已是傍晚,楊百順沒敢在老朱家吃飯,也沒敢拿下水,匆匆忙忙回了曾家莊。走到半路天黑了,也忘了怕狼。
但十頭豬殺過,楊百順也就漸漸上了道。殺豬還是慢,師傅老曾殺一頭豬用一個時辰,楊百順得四個時辰,但腸子不捅爛了,血也能放乾淨了,豬頭也是整豬頭,骨肉也能剔利落了。主家埋怨他慢,他低著頭不說話,只管剔骨。等肉、骨頭、下水一碼碼歸放好,別人也就不埋怨了。殺豬殺了二十天,楊百順甚至覺出獨自殺豬的好處。過去往哪兒殺豬,路走多遠,全由師傅老曾做主,現在楊百順一個人說了算。師傅自續絃之後,天天要回家,殺豬要在五十里之內,現在這約束就自動失效了。楊百順不喜歡五十里之內,五十里之內天天要跑楊家莊,五十里之外就可以踏踏實實住在主家。剛開始楊百順還在五十里之內,十天之後,也就突破五十里,隔三岔五,住在主顧家。一個人能支撐局面,接著就會產生想法,楊百順又對師孃有了新的不滿。過去是師徒二人殺豬,工錢全歸師傅,十件下水,楊百順能分三件;現在師傅不能動了,殺豬成了楊百順一個人,楊百順每次殺完豬,仍先回師傅家,師孃接下工錢,下水仍分給楊百順三件,楊百順就覺得師孃有些不明事理。楊百順沒有妄想拿工錢,但兩個人的活兒現在歸一個人幹,起碼在下水上,應該顯示顯示。但師孃只顯示在臉上,一見楊百順揹著木桶進門就笑:
《一句頂一萬句》 第二部分 出延津記 第七節(7)
“看看,你師傅沒看錯,百順是個挑大樑的材料。”
或說:
“啥叫逼上梁山呢?這就叫逼上梁山。”
但笑歸笑,下水仍分給楊百順三件。楊百順拎著三件下水往回走,心裡就有些窩氣。臘月二十三這天,楊百順到賀家莊老賀家殺豬。老賀理個分頭,嘴愛說話。楊百順與老賀打過招呼,開始殺豬;老賀並不離開,就蹲在旁邊與楊百順聊天。先聊了些別的,老賀開了個小油坊,抱怨今年芝麻漲價了,磨油賺不著錢,接著又聊起師傅老曾,由師傅老曾,又聊到師傅新續的老婆。不聊到師孃楊百順沒什麼,一聊到她,楊百順又憋了一肚子火。也是一時意氣用事,邊剔著骨,邊將師孃如何面上帶笑,內心歹毒,對徒弟如何剋扣,竹筒倒豆子,說了個痛快。但他沒說師傅什麼,說的都是師孃。老賀也感嘆:
“看著隨和,誰知是個笑面虎。”
又感嘆:
“登天難,求人吃飯更難呀。”
楊百順說完也就完了。但臘月二十六,老賀到鎮上趕集,中午到賣驢肉火燒的老孔的攤上打尖,說起過年,如何年難打發。老孔看了看老賀買的年貨,又問老賀殺沒殺豬。老孔的旁邊,是賣豆腐的老楊的攤子,那年老楊到賀家莊賣豆腐,因為一斤豆腐,秤頭的高低,老楊與老賀吵過一架,從此結了怨。現在老孔問起殺豬,老賀突然想起什麼,便將老孔拉到牆角揹人處,將楊百順到他家殺豬時說的一套話,告訴了老孔。當時楊百順去老賀家殺豬時,老賀只知道他是老曾新招的徒弟,不知道他是楊家莊賣豆腐的老楊的兒子;事後知道了,還後悔讓楊百順殺了豬。現在見到賣豆腐的老楊,突然又想起楊百順,便把仇報在了這裡。當時楊百順殺豬時,和老賀說過許多話,話題也雜,現在老賀按下別的話不提,單挑楊百順說師孃不是這一節,添油加醋,說了半天。而楊百順的師孃,就是老孔的妹子。老孔聽後憋了一肚子氣。老賀一走,老孔本想像賣胡辣湯和菸絲的老竇一樣,將老楊的豆腐攤踢翻;但老孔個頭小,怕打不過老楊,臨時又轉了念,匆匆收起自己的攤子,跑到曾家莊老曾家。他妹子正在廚房做飯,老孔鑽到廚房,一五一十,來龍去脈,將老賀說的一套話,又告訴了妹子。老孔一走,老孔的妹子放下飯勺,跑到正房,又將老孔的話告訴了老曾。話過了好幾道嘴,話已經轉了。楊百順本來說的是師孃的不是,沒說師傅什麼,但話到師傅耳朵裡,楊百順全是在埋怨師傅,說老曾如何歹毒,剋扣徒弟;不但有房不讓住,有時連下水也不給等等。臘月二十六晚上,楊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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