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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文談著獵事和最知心的話。
“告訴我,你到國外做什麼來?你去了些什麼地方?”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在農民走了之後說。
“哦,我在德國,在普魯士,在法國,在英國都待過,不過不是在首都,而是在工業區,我看到了不少新奇的東西。我真高興我走了這一趟呢。”
“是的,我知道你對解決勞工問題的意見。”
“一點也不是:在俄國不會有勞工問題。在俄國,問題在於農民與土地的關係;雖然這問題在那邊也存在——但是在那裡只是一個修補損壞了的東西的問題,而在我們這裡……”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用心地聽著列文的話。
“是的,是的!”他說,“也許你是對的。但是看見你精神愉快,又打熊,又工作,而且津津有味的,我真高興呢。謝爾巴茨基告訴我——他遇見了你——說你是這樣憂鬱,老是說到死……”
“哦,那有什麼?我還沒有拋棄死的念頭呢,”列文說。
“真的,真是我死的時候了。而那一切全是胡謅。我對你說老實話:我非常看重我的思想和我的工作,但是實際上,只想一想吧:我們的這個世界不過是生存在一個小小的行星上的一個小小的黴菌罷了。而我們還以為我們能夠有什麼偉大的東西——思想呀,事業呀!這些全是塵埃!”
“但是這是陳詞濫調哩,朋友!”
“是陳詞濫調,但是你知道,當你完全領悟了它的時候,那麼什麼事都會變得無足輕重了。當你明白了你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會死去,什麼也不會留下的時候,那麼,什麼事情都會變得無足輕重哩!我把我的理想看得非常重要,但是即使這些理想實現了,也還不是像打了那隻熊一樣無足輕重嗎!所以人以打獵和工作為消遣。度過一生——無非是為了不要想到死罷了!”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聽著列文說,露出微妙的親切的微笑。
“哦,當然囉!現在你也接近我的意見了。你記得你曾因為我主張在人生中尋歡作樂而攻擊過我嗎?”
“不要這麼嚴厲吧,啊,道學先生!……①”
①套用費特的詩《自迦非茲》。
“不!不論怎樣說,人生中的美是……”列文躊躇了一下。
“啊,我不知道哩。我就知道我們都快要死了。”
“為什麼那麼快?”
“你知道,人想到死的時候,人生的魅力就少了些,但是心就更平靜了。”
“相反,終結甚至是更快樂的。但是我要走了,”斯捷潘·阿爾卡季奇說,第十次站起身來。
“啊,不,再坐一會吧!”列文挽留他說。“我們什麼時候再見呢?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這個人真妙!哦,我是特地為這事來的哩……請你今天一定到我家裡來吃飯。你哥哥也會來的,還有我妹夫卡列寧呢。”
“他在這裡嗎?”列文說,他很想探問基蒂的訊息。他聽說她初冬到彼得堡她的那位嫁給外交官的姐姐那裡去了,他不知道她回來了沒有;但是他改變了主意,想道:“她來不來,和我沒有關係。”
“那麼你來嗎?”
“當然。”
“那麼五點鐘,要穿禮服。”
說著,斯捷潘·阿爾卡季奇立起身來,走到樓下他的新部長那裡去了。他的直覺沒有欺騙他,可怕的新部長原來是一個非常和藹的人。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和他一道吃了午餐,坐著談了好一會,當他到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那裡去的時候,已經三點多鐘了。
八
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在教堂做過禮拜回來以後,整個早晨都在室內度過。他早上有兩件事情要辦:第一,接見要去彼得堡的、現在正在莫斯科的少數民族代表團,給他們指示;第二,照著約定,寫信給律師。這代表團,雖然是按照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的建議召來的,卻不免有許多麻煩甚至危險的地方,他很高興他在莫斯科看到了他們。代表團的人絲毫也不理解他們自己的職責和任務。他們老老實實相信他們的職務是向委員會陳述他們的要求和實際狀況,請求政府援助,完全沒有認識到他們的某些陳述和要求反而支援了反對黨,因而損害了整個事業。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和他們商談了好久,替他們擬了一個他們不得違背的提綱,在打發他們走的時候還往彼得堡寫了信,託人指導他們。在這件事情上他的最有力的贊助者是利季婭·伊萬諾夫伯爵夫人。她在代表團的事情上是一個專家,再也沒有誰比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