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部分(第1/4 頁)
白的面板在燈光下閃爍著。
“那不會像我們想的那樣。我本來不想對你說這話的,但是你迫使我說。快了,快了,一切都快解脫了,我們大家,大家都會安靜下來,再也不會痛苦了。”
“我不明白,”他說,雖然他十分明白她的意思。
“你問什麼時候?快了。我過不了那一關了。不要打斷我!”她連忙說。“我知道,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我就要死了;我很高興我要死了,使我自己和你們都得到解脫。”
淚水從她眼睛裡流下來;他彎腰俯在她的手上,吻著它,極力掩飾住他的激動,他知道那種激動是沒來由的,不過他抑制不住它。
“是的,那樣倒好,”她說,緊緊地握著他的手。“這是唯一的辦法,我們剩下的唯一的辦法了。”
他冷靜下來,抬起頭來。
“多荒謬啊!你說的話多麼荒謬!”
“不,這是真的。”
“什麼,什麼是真的?”
“我就要死了。我做了一個夢哩。”
“一個夢?”弗龍斯基說,立刻想起他夢見的農民。
“是的,一個夢,”她說。“很早以前我就做過這個夢。我夢見我跑進寢室,我是到那裡去拿什麼東西,去尋找什麼東西;你知道夢裡往往發生的情況,”她說,她的眼睛恐怖地睜大了,“在寢室的角落上站著一個什麼東西。”
“啊,多麼荒謬呵!你怎麼會相信……”
但是她不讓他打斷她。她說的話對於她是太重要了。
“那個什麼東西轉過身來,我一看,原來是一個鬍鬚蓬亂、身材矮小、樣子可怕的農民。我要逃跑了,但是他彎著腰俯在袋子上,用手在那裡面搜尋著……”
她做出他在袋裡搜尋的樣子。她的臉上顯出恐怖的神色。而弗龍斯基回憶起自己的夢境,感到心裡充滿了同樣的恐怖。
“他一邊搜尋著,一邊用法語很快很快地說:‘Ilfautlebattrelefer,lebroyer,lepétrit……’①我在恐怖中極力想要醒來,果然醒來了……但是醒來還是在夢中。於是我開始問自己這是什麼意思。科爾涅伊就對我說:‘你會因為生產死去,夫人,你會因為生產死去呢……’於是我就醒來了。”
①法語:應當打鐵,搗碎它,搓捏它……
“多麼荒謬,多麼荒謬啊!”弗龍斯基說,但是他自己也感覺到了在他的聲音裡沒有說服力。
“可是我們不要談這個了吧。請按按鈴,我吩咐他們端茶來。再待一會吧,我不久就會……”
但是她驟然停止了。她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恐怖和激動的神色突然被寧靜、嚴肅、喜悅的關懷神情代替了。他不能理解這個變化的意義。她感到在她身體內新的生命在蠕動。
四
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在自家門口的臺階上遇到弗龍斯基以後,仍舊照原來預定的坐車去看義大利歌劇。他在那裡直待到演完了兩幕,他要見的人通通見到了。一到家,他就向衣架仔細打量了一下,看見那裡沒有掛著軍人外套,他才像平常一樣走到自己的房間去。但是,和他平常的習慣相反,他沒有去睡,卻在書房裡走來走去,一直到早晨三點鐘。看到他的妻子不顧體面,不遵守他要求她的唯一的條件——那就是要她不在自己家裡接待情人,他對她懷著的忿怒心情就使得他不能安靜了。她既然不履行他的要求,他就不能不處罰她,實行威脅——提出離婚,把她的兒子奪走。他知道採取這個步驟所將引起的一切困難,但是他說了要這樣做,現在就不能不實行他的威脅了。利季婭·伊萬諾夫伯爵夫人也曾暗示過這是他擺脫這種處境的最好出路,而且最近辦理離婚的事情達到了這麼完美的地步,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看到有可能克服形式上的困難。加上,禍不單行,少數民族問題和扎萊斯克省的土地灌溉問題給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添了這麼多公務上的麻煩,使得他近來老是煩躁不堪。
他整夜沒有睡著,他的憤怒以巨大的等差級數遞增,到早晨達到了頂點。他連忙穿起衣服,好像端著一隻注滿憤怒的茶杯,生怕溢位一點來一樣:他唯恐隨著憤怒的消失而失去同妻子談判所必需的精力,所以一聽到她起來了,就立刻走進她的房間。
安娜總以為自己是頂了解她丈夫的,但當他走進她的房間的時候,看到他的臉色她也驚駭了。他皺著眉頭,眼睛陰鬱地盯著前方,避開她的視線;他的嘴唇緊緊地、輕蔑地閉著。在他的步伐上、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