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部分(第3/4 頁)
他二十九歲的生命,把他變成一堆有機質,最後分解,成為分子或原子,復歸到地球的萬物中。那萬物之中,已經容納了三百億生命最後的塵埃。
那把刀劈了下來……突然砍偏了,戳入胸牆中,那日本軍官踩住了空彈殼,腳下一滑,就跌倒在他身邊。上帝!除了上帝,還會有誰能創造這種“奇蹟”!
“只要我活著,就有希望。”他掄起破槍,狠狠地砸中了那個日本軍官的腦袋。“噗”地一聲,血和腦漿濺了他一身。日本軍官痙攣了一下,癱在地上,屍體像沉重的口袋壓住了艾倫的傷腿。一秒鐘以前,他們倆的位置正好相反。
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抽支菸。
他從死人手裡揀起戰刀,死人僵硬的手牢牢抓住刀柄。於是,他才想起自己的匕首。他從日本兵的胸腔中拔出匕首,切斷了那軍官的手指,然後在自己的褲腿上正反兩 面部擦擦,重新裝入靴中。他開始研究那把戰刀。他有收集日本軍刀的癖好,飛鳥時代的刀,德川時代的刀,鎌倉刀和室町刀;還有刀柄上的種種金飾:金馬、金 佛、金鳥、金花。他下意識地想找到一朵金的茉莉花,因為那是他自己的州花。他可同許多美國人不一樣,他是一個地方觀念極重的南方人。
李用腳踢了踢地上的屍體。一束光線從射口的小縫中透進來,照著散亂的子彈箱、一個腰形的破飯盒、幾聽罐頭、電話機、防毒面具、一個裝滿檔案的軍用挎包,還有酒瓶子,但全是空的。
他用刺刀挑開罐頭,裡面的魚很鹹。他想喝水,水壺早喝空了。他的K級軍用口糧已經丟了,只好用指頭夾著鹹魚塊塞到嘴裡。肚子一響,他才想起看錶:四點半。從早餐到現在,竟然不餓。這是戰場上常有的事。
他要去找自己的弟兄,地堡的事不過是戰爭中的小插曲。戰爭的驚心動魄之處,在於生與死的不斷交織。
他爬出工事,找到了他排裡的新兵範·克勞德。克勞德趴在一個沙丘的背後,姿勢暴露,不是艾倫上尉將他拖下來,一會兒,他就會被打中的。老兵同新兵的區別,就是懂得怎樣在火網下前進,後退,隱蔽,怎樣抱著死神跳舞,怎樣完成任務並且活下來。這都是教科書中無法學到的方法,都是隻能意會不可言傳的方法,這是人的 本能。老兵是戰爭學校的優等生,劣等的都淘汰了,活著就算拿到了學士帽。
“ 喂,範·克勞德,別那麼傻呆呆地像只烏龜。你看著,左手數,第二個火力點,小點兒的那個。我找到一具噴火器,還有油。”他把噴火器給克勞德背上,仔細檢查 了一下。“你從半截樹樁子那兒繞過去,到那輛被打壞的坦克後面,再滾進邊上有具屍體的那個彈坑。最後衝過那棵椰於樹,然後,瞄準射孔,來它一下子,準能得 勳章。去吧,放靈活點兒,祝你運氣好!”
範·克勞德猶豫了一下,沒有動,嘴巴張了張,卻沒說什麼。
“別那麼婆婆媽媽的,給突擊隊丟臉。快去吧,那個火力點封鎖了衝鋒道路。”
克勞德臉色發白,轉身躍出坑道,突然,艾倫·李一把將他拽回來。
“說吧,你還有什麼事要託我替你辦。”李拍拍荷蘭血統小夥子的肩膀。
克勞德感動得流出了眼淚,終於掏出一個精緻的雞心盒,盒蓋上嵌著一個慄發姑娘的照片,上尉在船上見過它。
“上尉,”克勞德說:“我的未婚妻叫愛妮·勃蘭特。照片背後是她的地址,阿納姆市的奧斯透貝克鎮。開仗以後,我一直沒見過她。如果我死了,把這盒子還給她,告訴她,範·克勞德祝她幸福。每年今天給我放一支白色的鬱金香花,我就愛這種顏色。”
艾倫·李扭過臉去,他鐵石般的心腸也不忍看這種場面,他背對著克勞德說:“快去吧,我還等著參加你們的婚禮呢!”
克 勞德按上尉的路線接近了地堡,剛到射擊位置,他抖了一下就不動了。上尉大罵糟糕,只見克勞德又仰起臉,臉仍然那麼白,在離他臉僅僅五英寸的地方,一股黑煙 裹著火焰,衝向地堡的射口。日軍的機槍手被燒成焦炭,形骸恐怖地靠在牆上。一切問題歸於解決。哈佛大學的化學教授協同美孚石油公司的技師們,把肥皂粉和汽 油經超聲波震盪混合在一起,新玩藝兒叫做膠狀凝固汽油。
艾倫·李上尉來到範·克勞德身邊,跪下一條腿,俯身扭過他的臉。他那俊秀的臉被燒焦了,醜陋不堪,難以目睹。艾倫還像中世紀的騎士一樣吻了吻那張臉,然後用一張軍用雨披蓋上範·克勞德二十一歲的身軀。他用匕首尖在雞心盒的背面刻下:1943。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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