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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那麼多,誰曉得?”
我扭頭看,離得太遠,灰濛濛的一片,看不清楚。
會長鬍扯著梵高向韋森勃勒赫借錢的事,我聽不進去,小聲問馬麗:
“你們新印象派先前發什麼言?”
“暢述不同程度地向梵高獻身的女人們。著重講了兩個妓女天才。一個預言後世有兩人談畫就必定提到梵高,一個能讓梵高割下耳朵送她。”
“梵高一生窮困潦倒,阿爾斯,海牙,巴黎,聖雷米他差不多都是孤單活著。莫奈,高更,塞尚誰也沒真正認識他的偉大,整整一個世紀後,他的小墓碑上才冠以‘偉大畫家’四個字!”
“海夫納”作哀悼狀,雙手絕望地伸向半空。
“對於藝術,這是永遠的損失,對於人類,這是嘲弄,諸君!尊重藝術,尊重藝術,尊重藝術家吧。文森特?梵高萬歲!印象派萬歲!”
“梵高萬歲!印象派萬歲!”群情激昂,簡直是當年的紅衛兵遺風再現。
邵美瘋狂地歡呼拍掌,眼睛睜得老大,滿臉印象派。
《安魂曲》輕風拂柳般響過後,紀念梵高的舞會開始了,邵美跳上主席臺幫忙,畫師們開始體面地調情。
我站到《醫院的裡院》面前,這是張思穎留在學校的最後的作品。
有人用鉛筆在畫邊惡毒地寫著“讓女人成為男人的土地萬歲”。
從我坐的椅子上望,邵美像村姑。
村姑唯一的賣點是純樸。純樸是一種需要儲存的狀態。科學為我們提供了許多儲存的方式,照相是其中一種。
事實上我本人不喜歡留影,也很少儲存別人的玉照。登長城的好漢幾乎都揹回幾大段城牆,玩泰國的差不多都讓人妖陪他一瞬成永恆,這彷彿是旅遊慣例。我自認會幾首野詩,喜歡在不是風景的地方看風景。而這些地方,我巴不得除了我,五十億同類誰也別去染指,自然不肯拍照了。至於同誰家千金好,近幾年來,漸漸患上不該忘的忘了,該忘的反而忘不了的惡習。她們的笑貌音容,人前不敢提起,人後又沒提的必要。過去的歲月被有意無意冷落,正如邵美所說,一張照片又能說明什麼呢?姐姐妹妹的,你書桌裡這樣的照片多的不是?不是不給,怕你頭昏腦漲,連先到為君後到為臣也分不清,讓朋友們笑話。
“再說,一張照片能說明什麼呢?”邵美站到我面前,歪著腦袋問。
非不怪去大寧河飄流的合影,邵美總不肯讓我放進影集。女人的心一旦亮起來,可真能照到五十年以後。照片是用黑白膠捲拍攝的,由於水汽的緣故,顯得朦朦朧朧,巧的是兩雙手握得都很含蓄,有那麼一點萬水千山的味道。
可我今天開始後悔了。
先是聽哲學老師說,人到晚年,靠回憶過日子。後來又見紅楓湖邊的男孩把他女友照在手巾上成天方方正正揣著,禁不住七不是八不是。自己的青春和愛,難道真去勢洶洶,白白流走?然而邵美很固執,也許是守舊。對於我的回心轉意,她連一寸小照也不給。馬麗說,這札記,沒照片,似乎少點什麼。央了好幾次好幾次,邵美就是不肯圖文並茂。下午林培又向我表示遺憾,我自家有苦難言,只得故作深沉:“成功的藝術是讓人浮想。”話雖有理,心裡對邵美的照片卻渴望極了。看來得施手段,至少茅草屋邊照的那張要給我。
我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掏耳朵,拖鞋丟得遠遠的。
穿著花格子襯衫的邵美把袖子綰得高高的背對著我洗衣服,她的長髮盤成一個髻堆在腦後,像一朵黑色的雲。
以農夫的姿態入世,以士大夫的身份出世,這樣最好。
演唱會還早,我和邵美在酒店門口閒逛。
花一大筆生活費來聽齊秦唱歌,和時尚無關,和希望工程也無關,純粹是無聊。
按我在獨院出籠的理論,當音樂以純資本主義的方式包裝炒作,對於一個還沒完成原始積累的國家或個人而言,說不上是什麼好事。我正在毫無理由地說三道四,一個光著腦袋的小男孩舉著空瓷碗突然跪在我面前,確切說是擋住了我的路。我找出剛剛打電話退給我的兩個硬幣丟在他的碗中。
“說,謝謝叔叔!”摸著他光光的頭,我裝得一本正經。然而他迅速抓起還在碗中叮叮噹噹滾動的硬幣,對邵美調皮地翻翻眼珠,一矮身,山貓一樣跳到一個剛下計程車的女士身邊粘住了。一時間,我竟有些尷尬,一種從裡到外被拒絕的尷尬。
酒店的燈怪異地閃爍著,間或聽得到女性DJ的喊叫。我拉著邵美退回到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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