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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在監舍的林永乾。聽到這個名字會想到前面我曾記的。一次去洗澡的路上李德志說林永乾很快就會死。當時我不信,他說不信等著瞧。這次真被槍斃了。預測的事在沒被驗證之前永遠是預測,而預測一旦被驗證就讓人感到不可思議,會覺得人的命運確是被冥冥中的一隻手所左右。這事的確有些玄。林永乾本人似乎也有死的預感,在槍斃的頭幾天郝管教在地裡有一搭無一搭問他今年多大歲數,他回答五十五歲。郝管教說五十五歲也可以了。開始他沒在意,回監舍後越想越覺得不對頭,就對其他人講了這件事。其他人也沒往多處想。事後大家才恍然大悟:郝管教肯定是提前知道的,那句“五十五歲也可以了”的話是對他的一種安慰。是善意。說起來林永乾平時也過於放肆了,對哪個管教都敢於頂撞,且成天病懨懨的,不是個好勞力。他本該清楚自己判的是無期徒刑,靠死刑最近,假若需要拉走一個人去槍斃,他是最合適的人選。可他忽略了這個,關羽大意失荊州,他大意丟性命。我由此想到吳啟都,我讓李德志“算算”吳的病會不會奪走他的命,李德志不打一點垠地說他活不長。我信。
9月29日:
——我自己約定凡只寫了日期沒寫內容這一天該記的事是寫小說。我會記得前面空著(大事記),就是寫在後面(小說)。同樣的時間段寫了同樣的一頁紙,最後看看還是同樣的不滿意。末了同樣撕掉拉倒。《回家》擱淺。很懊喪的。我決定暫時停下,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寫。省得浪費寶貴的紙。
10月1日:今天是國慶節,放假休息,小建國失蹤了。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管什麼節,只要過節就好。過節可以休息,還可以改善一下生活,對我們犯人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頭天晚上的學習會上,高幹發言說建國十年來取得的偉大成就的時候又哭了,泣不成聲。用他的話說是喜極而泣。解若愚煩煩地吼他,說明天才是國慶節,要哭等明天也不遲。他止住哭,看樣是接受了解若愚的建議,要把眼淚留到第二天流。第二天倒好好的了,沒哭。日頭快下山的時候,我到外面收衣裳,剛把晾曬了一天的呢大衣抱在懷裡,便見齊韻琴神色慌張地奔過來,認出我後張口就問:看見小建國了嗎?我說在這兒吃了午飯就不在了。齊韻琴急得雙腳亂跳說:怎麼哪裡都找不見呢?又問一句真的不在屋裡嗎?我說我剛從裡面出來,確實不在的。她跑走了,朝管區大門跑去,邊跑邊呼兒子的名字。叫聲悽惶。
當晚營門一關,任何人都進不來了,情況不知。
10月2日:小建國死了,淹死了……
——記這一行字的時候我哭了,兩眼模糊,無法再記下去。自從昨天傍晚齊韻琴跑出營區去尋找小建國,我的心就一直懸著。總覺得事情不妙。我請李德志預測一下小建國的去向安危,也是有病亂求醫,有事亂請神了(自從林永乾死後他被人稱為“小神仙”)。他告訴我小建國沒事,我才放了點心,入睡了。
小建國的死訊是上午在地裡幹活時得知的。先是聽見悽慘的一聲女人長號,哭聲是從清水塘方向傳來。辨不出是什麼人,而我一下子想到是齊韻琴,又想到一定是小建國出事了。我的心不由戰慄起來,下意識地對身旁的解若愚唸叨著:小建國死了,死了……如果我不是犯人,我會毫不猶豫地奔往清水塘看個究竟,但不能夠,我沒有這種自由。小建國給我的惟一資訊便是他媽媽的哭聲。那是呼天搶地肝膽俱裂的哭。而後哭聲驟停。一切又陷入迷濛中。
小建國的確切死訊是下午聽郝管教說的。他說得簡單又簡單:齊韻琴在漆黑的野地裡尋覓了一夜也沒有找到她的兒子。天一亮就奔到營區找到佟管教,請佟派人尋找小建國。佟就帶人四處尋覓,最後尋到清水塘邊。發現草叢上堆著小建國脫下來的衣裳,不用說人是落進塘裡了。立刻下去幾個人打撈屍體,一是水太深,再就是塘面太大,屍體沒有打撈出來,就作罷了。可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發現水上出現一件白亮的物體,像一條翻了白肚的魚,再看仔細就是一個小小的軀體了。人們再次下水,將這具浮上來的小屍體打撈了上來。齊韻琴當場昏厥過去。就這樣的過程。
往下的時間小建國那張早熟又不失天真的小臉就一直在我眼前浮現,隨著他的死這張小臉將永遠凝固在我的記憶裡,不會改變。而他那瘦小靈巧的身軀卻動了起來,我的眼光也能夠追尋到他,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他一溜小跑奔向清水塘,在快要到達塘邊的時候他匍匐在地,然後緩緩向塘邊爬去(怕驚動鴨子)。他看到了塘面上的鴨子,鴨子沐浴著陽光,悠閒地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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