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部分(第2/4 頁)
後往下吃起來,一邊吃蛇尾一邊在下面甩……我聽著脊背一絲一絲往外冒涼氣,我看老龔也死灰著臉。陳濤接欒管教話茬說:不僅中國人吃蛇,外國人也吃,我見報紙上報道伏羅希羅夫訪問中國時在廣州吃“龍虎鬥”吃狠了吃壞了肚子。欒管教笑著說:你們可真是身在寶地不識寶啊。我要是早知道早就來了,走,你們一塊跟我去抓蛇,學兩手。陳濤連忙應著,說走,走哇,跟欒管教學兩手。老龔說他去挖野菜,我也說挖野菜。陳濤不滿地瞪了我和老龔一眼,跟在欒管教身後向沼澤地走去了。
我和老龔從不同方向進入沼澤地。
剛下過一場雨,沼澤地變泥濘了。低窪處水汪汪的,在日頭底下一片一片泛著光。野菜只能在隆起的乾燥地方找。時令延遲,薺菜已開花變老,不能吃了;苦菜子還能吃但很稀少,低頭轉悠半天也難見一棵。肚子空空,身體虛弱,頭重腳輕,直起腰眼前便一片黑。本來可以蹲在地上,但這樣危險,遇到蛇來不及躲避。隨著天氣漸熱,沼澤地裡的蛇也漸漸多起來,我們挖野菜時,經常能看見蛇在草尖上亂竄。這是一個適宜蛇類繁衍生長的地方,可以說是蛇的樂園。蛇生相醜陋,有的還有毒牙,對人造成威脅,但見得多了,就看得眼熟,原本對蛇本能的恐懼便減退了。“一般情況下蛇不主動向人進攻。”老龔說。最近老龔對蛇的研究已成績顯著,與書本對照,他能認出蛇的種類屬什麼科,是遊蛇科蝮蛇科還是眼鏡蛇科以及其他什麼科,屬於有毒蛇還是無毒蛇及其生活習性。他喜歡對我和陳濤講述,多少有些賣弄。但這一次老龔沉默寡言,好像也心不在焉。他不時抬頭向陳濤、欒管教所在的地方觀望,他們在我們的南面,離得挺遠。看不見他們的所作所為,卻聽到他們一陣又一陣的呼叫,我們知道這是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得手。這時刻我突然對人生感到十分迷惘,感到對人類的陌生。同時又意識到在這生死關頭個人無論其理性還是感性都面臨著何去何從。
我不由想起剛才欒管教說的那頭一個“訊息”,那個從這逃走的S大學生的情況我所知甚少,覺得與自己沒有多少關係(除了我頂替了他的位置以外)。所以沒向陳濤和老龔打問他的事。現在聽說在邊境線被抓獲,我很為他擔心。於是便利用這個機會向老龔詢問他的情況,老龔就簡單扼要地說了被打成右派的經過。他的名字叫管勤,外號倒黴蛋四六。只屑把這一外號的來由講清楚他的事情也就大體清楚了。S大歷史系共有二百多名師生,經研究確定打右派一百名,正要公佈時從市裡來了一位領導視察工作,領導看了這份名單後問歷史系一共多少師生,系領導如實回答。這位領導說這個比例過高,不符合上級精神。說完便拾起一枝筆在名單中間畫了一道線。說要上面的,這些就行了。這道線畫在四十六與四十七之間。公佈以後打成右派的認了,沒打成右派的也放心了。可不知怎麼後來領導劃線這碼事傳出去了,而且很詳細,說線上面最後一名(也就是第四十六名)是管勤。管勤聽了心裡非常不平衡,到各級領導那裡去反映,說以畫線的方法來確定人的命運太草率,太不負責任。還說僅此一點便說明反右運動是十分荒唐的。情緒一激動對反右運動進行了否定與攻擊,問題就嚴重了。就當了極右,又被判了刑。倒黴蛋四六這個外號是到了勞改農場以後有人給起的,因為他不斷講他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講後大呼倒黴,就叫了倒黴蛋四六。老龔評介說如果從事物的表面現象看管勤確實是不好接受的。一線之隔,第四十七名畢業後分到了科學院(此人後來當了科學院院士),而第四十六名的他“分”到了勞改農場。如果跳出S大歷史系這個小圈子,從更大的範疇來衡量,管勤是應該認可這個現實,因為比他更倒黴的大有人在呢。我同意老龔的觀點,管勤是當局者。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由於野菜比蛇更難尋覓,當我們返回“御花園”時他倆已歸來多時了。我們沒看見他們殺蛇和烹飪的過程,只見鍋裡冒著熱氣,空氣中飄著一種異樣的氣味兒,讓人作嘔。滿面春風的欒管教用勺子敲打鍋沿,半認真半玩笑地衝我和老龔說,社會主義分配原則:不勞者不得食。
我和老龔沒吃蛇,即使是共產主義分配原則各取所需我們也不會吃。
欒管教的到來一下子改變了“御花園”的生活形態,我們像掉進了“冰窟窿”,心裡冷得直打哆嗦。前面說過,我們對於自己能在“御花園”這裡勞動改造十分滿足,儘管也餓肚子,但心裡總還存有一種希望。現在我們的希望全消,完全斷炊,沒有了任何指望。我們都在心裡唸叨著:完了,這遭完了。“一是自力更生,二是自力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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