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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時他說話尚為正常,離去時離奇的話語就猶同痴人說夢,這情狀讓人驚駭,又讓人匪夷所思:
周文祥你從哪裡來的?
雙山農場。
那裡好不好?
挺好的。吳老師你從哪裡來?
團河農場。
具體位置在哪裡?
北京南郊,你知道有個叫南苑的地方嗎?
不知道。
在清代南苑是皇家的狩獵場,地盤廣大,裡面飼養著許多麋鹿、山羊、兔子之類。每年春秋二季皇室成員和皇家的武士便在那裡舉行圍獵盛典,一試箭法。皇家狩獵,興師動眾,一干人馬,乘興而來,躍躍欲試;倦獵之後,不但要吃喝拉撒,還要“小憩”片刻,甚至“駐蹕”三天。因此在南苑的南面,又專門闢了一個“團河行宮”。除了設有“御廚”、“御寢”、“御廁”之類供皇上方便之外,宮前還有荷花魚池,四周遍植蒼松翠柏,環境幽雅,氣勢恢宏。
俱往矣,早年間的光景已不復存在。
誰說已不復存在?風景依然,我看得見的。
吳老師能看得見百年之前的景象?
嗯,別人看不見,我看得見的。你不信?
難以置信。我這麼說時已發現他的眼又變得空洞無物了。
你應該相信的。我這人從來不說謊。在別人眼裡團河是片莊稼地,可在我眼裡是個遊樂園。
吳老師別說了。
幹嗎不讓我說實話?團河的確是塊風水寶地呢,否則皇家會相中它?那一年隊長讓我走,我不走。我說要我走,我就死。死了埋在這裡子孫後代都沾光。
別說了吳老師。
(後來我與也是從團河來的解若愚說起吳啟都,解說吳說的讓他走他不走的話屬實,農場當局見吳整天痴痴迷迷的曾打算讓他保外就醫,吳知道後一反常態地與當局對抗,堅決不從,嘴裡整天吆:這裡好,我不去,這兒好,我哪兒都不去。保外就醫的事就作罷。)
袁光——
袁光就是K大的袁書記,在K大時我並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後來他被打成右派從批判他的大字報上知道的。來我樂嶺的頭一天在監舍裡看見他我幾乎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刻我神不守舍,竟脫口叫了聲“袁書記”。旁邊的一個人聽見哼聲說書記個鳥哩,右派勞改犯,還是個頑固的。我沒有理睬,袁也沒有理會,他看了我一眼,無言地點點頭。我看出他認出了我。世事滄桑,彼此的外貌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乍見面竟然不能認出,也真是奇蹟。看見袁光,我首先便想到在K大民主牆前面,我欲採訪他時的情景,我問他對琳琅滿目的大字報怎麼看,他微微一笑,鼓了幾下掌。這無言的話語立刻博得了熱烈的掌聲,然而也正是這無言的話語成了將他定為右派的佐證。袁光被打成右派是轟動一時的,對此說法不一。有說袁光冤枉,朝大字報鼓鼓掌說明不了什麼。也有說從袁定右派這一事實可見出張校長的大公無私。都知道袁是張多年的戰友,張不念舊情揮淚斬馬謖,這本身便證明了共產黨人的高度原則性。我從K大被抓走時袁光還留在學校裡,後來的情況就不知道了。沒想到九年之後在我樂嶺不期相遇,望著他潦倒的樣子我內心感到非常內疚,也全怪我當年多事,我若不向他提問他就不會對著大字報鼓掌,不鼓掌也就打不成右派。事情的因果關係清楚明瞭,對他的遭遇我難逃咎責。剛來我樂嶺的那天我一下子見到許多在各個農場時的難友,儘管同樣感慨多之,卻沒像袁光那樣的讓我心靈震撼,我真的覺得對他有愧有罪……
馬廄——
馬廄是我樂嶺犯人對監舍的稱呼,令人難忘是因為它在各方面都挺特別,且許許多多事情都發生在其間。要說監捨得先說說整個牢城。前面我說過我樂嶺的地貌像一顆從中間剖開的鹹鴨蛋,中間蛋黃部分是牢城羈押區,用蛋黃來形容似乎顯得小了點,其實很龐大,方圓有數公里。這塊地面上分佈著農場所轄的五個大隊:勞改隊、教養隊、婦女隊、少年隊、就業隊以及場部和家屬區。具體位置是勞改隊在中央,後面是場部和家屬區,其他各隊在前面,自左至右成扇面排開,之間相距一兩裡。除勞動時間之外,其他時間可用“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來形容。勞改隊在轉場完成後共有七百多名政治犯,分住在七座監舍裡。七百比七,只須簡單的算術便能算出每座監舍要住進上百號人。長長的監舍從外面看像馬廄,進到裡面再看還像馬廄,當然如果再看看關進去的這些“動物”,說是馬廄千對萬對的。每當管教或者犯人班長吆一聲回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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