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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馬上便有人小聲應一聲:入欄。我是頭一回住進這麼大的監舍裡,其他勞改農場的監舍一般都住十幾個人。開初,我對農場建造這麼大的監舍很不理解,甚至懷疑是為籌辦養馬場而建。卻不是。住慣了小監號,再住大監號會感到很不習慣,前者多少能給人以“家”的感覺,而後者就沒有這種感覺,會覺得很蒼涼。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只要看看對面兩排長長鋪位上擠在一起的同種色調的軀體,就真的覺得自己不是個人了。後來才知道當局將監舍弄得這麼大是為了加強對犯人的防範與管理,也確實有成效。把守在監舍門口的警衛戰士對一切都一目瞭然。“入欄”、“出欄”井然有序,吃飯睡覺相安無事。
佟隊長——
初到我樂嶺並不知道佟管教從清水塘調到這裡,也沒人對我說起過。頭遭見是一次晚點名。
冬日天短,點名時天早黑透,值日管教說請什麼什麼人講話。我沒聽清,準確地說壓根就沒聽,低頭亂七八糟想事,只等一聲宣佈“回監舍”就趕緊“入欄”睏覺。一講話隨西北風灌進耳朵的聲音不由使我一怔,聲音陌生又熟悉,說陌生是指前幾次點名都是胡隊長講話,江浙口音,這遭不是。說熟悉是說不是頭一遭聽這人講話,可一時又對不上號,就凝神傾聽……
你們應該知道,你們是人民的敵人,你們對人民犯下了罪,這罪就是企圖把新中國拉回到吃人的舊社會,你們本應該被槍斃,一個都不例外。現在人民不僅沒有槍斃你們,反而教育你們,欲把你們改造成新人。這是人民對你們的寬恕,你們要感謝人民的大恩大德。現在,我把醜話說在前面……
佟大鴨子!我在心裡叫了聲,隨之打了個冷戰,操他媽!他像跟蹤追擊似的追過來了。還當了官。他的叫嚷聲還不住地往耳朵裡灌……
你們不要抱有幻想,上級已經往我樂嶺農場調集了精兵強將,將對你們進行嚴格管教,不給你們以可乘之機。從今往後,有抗拒改造的,藏奸耍滑的,居心不良的,謠言惑眾的,惹是生非的,一概嚴懲不貸!
這晚我久久不得入睡,聽著滿監舍驚濤駭浪般的鼾聲,眼前晃動著佟大鴨子姦汙齊韻琴的畫面,畫面清晰異常,揮之不去。後來我睜開了眼,向吳啟都的領地望去,只見他睡得很沉穩,瘦貓樣身軀起起伏伏。我猜不出此刻他的靈魂是在體內還是體外……
解若愚——
在我樂嶺見到的昔日難友中間,解若愚是較為特殊的一個。一是分別數年,他的外貌沒有明顯變化,如果一定要找到某些變化的話,那就是他比先前胖了些,面色也不錯。打眼一端詳,會使人覺得他過了幾年很滋潤的日子。再就是還像從前那樣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比方難友聚首,在人前大多裝著不認識,有話背地裡說。可解若愚不裝樣,見了面就問長問短,親熱得很。一言以蔽之,“改造”這把快刀尚未將解若愚砍削成形,這也算是一個奇蹟。當天解若愚便以一個先到者的身份向我介紹情況,他說這次轉過來的犯人中,當年清水塘的難友有五十多名,分散在七個小隊裡。我倆所在的第五小隊有八名,他對我列數了一通:有俞峰華、高麗金、張克楠、張撰、吳啟都、李戍孟。有的我已經見過了,只是沒見過張撰和高麗金,他說張撰臨時抽調到場部演出隊搞舞美,高麗金臨時抽調到磚瓦場幹活。又說到個人這些年的情況,我說我在興湖大場和雙山農場呆的時間較長,那裡的許多難友這次也一塊過來了。他說他比我晚一年多離開清水塘,這之後又轉了兩次場,清河三年,團河兩年。他說比較而言清水塘是難忘的。我問為什麼。他說一是那裡的地理位置好,氣候適宜,二是那裡的管理相對寬鬆。他停停又說,特別是我們對“內矛”的那場鬥爭是很解氣的。他問你還記得高衝“審”高幹那場面嗎?我說記得。他說想起那一幕就令人激動。我說比較而言我還是覺得我樂嶺比清水塘要好一些。他問你剛來怎能得出這種結論?我說你知道的,在清水塘當局挑動刑事犯壓迫我們政治犯,弄得我們很狼狽。這裡現在差不多是清一色的政治犯,就不一樣了。他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問:你見過張克楠了嗎?我說見過,點點頭而已。他說你還記得清水塘的黃管教抄襲泰戈爾那回事?我說記得,怎麼?他說就是張克楠替黃管教捉的刀。我吃了一驚,問你怎麼知道的呢?他說張克楠剛來那天清理物品,我看見書堆裡有一本《泰戈爾詩選》。我問是真的嗎?他說這還有假,我親眼看見的,不信哪天我從他那裡借出來給你看。我說我不是不相信,是覺得張克楠幹這種事讓人難以置信。最後解若愚說了一句話讓我振聾發聵:記住我的話,哪裡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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