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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怕聲音裡充滿著溫情,灰色的雙眼柔美動人。親切異常地觀看著母親的臉……
母親把索菲亞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掌裡,無限感激地說:
“多謝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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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
母親和索菲亞穿上了窮市民的家常衣服,來到尼古拉麵前。
尼古拉看到:她們兩人都穿了破舊的印花布長衣,外面加了一件短襖,肩上背了口袋,手裡拿著柺杖。這種打扮使過索菲亞顯得矮了一些,她那些蒼白的臉顯得格外嚴峻起來。
尼古拉和姐姐道別的時候,緊緊地和她握了手。
在這個時候,母親又一次地發現了他們之間的那種鎮靜而單純的關係。這些人不接吻,也不說愛撫的話,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十分真摯的和關切的。她從前所接觸和熟悉的那些人們,雖然常常接吻,常說愛撫的,可是他們經常像餓狗一般打架撕咬。
她倆默默地穿過城裡的大街小巷,來到了郊外。兩人肩並肩地,沿著那條兩旁長著老白樺樹的大路一直朝前走去。
“您不累?”母親問索菲亞。
索菲亞高興地、好像誇耀小時候淘氣的事情似的,開始向母親講述她的革命工作。
她常常拿了假護照,借用別人的名字,有時候化了裝逃避暗探的注意,有時候將好幾普特的禁書送到各個城市,幫助流放的同志逃走,將他們送到國外。
她家裡曾經設立過秘密的印刷所。當憲兵發覺了要來搜查的時候,好居他們到來以前的一剎那間化裝成女僕,在門口迎接客人,然後就溜走了。她外套也不穿,頭上包著薄薄的頭巾,手裡提著盛煤油的洋鐵壺,冒著嚴寒酷冷從城市的一端走到另一端。
有一次,她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去看朋友,當她已經踏上他們所在的寓所的樓梯時,她發覺朋友家正被搜查。這當口兒要退回去已經來不及了,於是她放大膽兒,機智地按響了住在她朋友下面的那家人的電鈴,然後提著皮包走進了毫不認識的人家,老實而從容地向他們說明了自己的處境。
“假使你們願意,那麼不妨將我交給憲兵,可是我想,可是我想,你們一定不會幹這樣的事情。”她用一種信任的口氣確切地說。
那一家人嚇得要命,一夜都不敢入睡,時時刻刻提防有人敲門。可是,他們非但沒有把她交出來,第二天早上還和她一起嘲笑了那些憲兵。
還有一次,她打扮成修女,和追蹤她的暗探坐在同一節車廂裡的同一條凳子上。暗探不知好歹地誇說著自己的機敏,自己被矇在鼓裡,一點都不知道。她還對她講了探捕犯人的方法。他以為他所注意的女人一定是坐在這一班車的二等車廂裡,所以,每當到站停車的時候,他總是出去看看,回來的時候,總是說:
“沒有看見,——一定是睡了。他們也要疲倦的,——他們的生活也和我們一樣的辛苦呢!”
母親聽了她的故事,禁不住笑了起來,雙眼含著愛撫望著她。
修長清瘦的索菲亞邁動著她那勻稱的雙腿,輕快而穩健地走在路上。在她的步伐之中,在她雖是低啞卻很有精神的話語和聲調之中,在她整個挺直的身形裡都包含著一種精明、健康、快活勇敢的神氣。她的眼睛閃爍著青春的光芒,和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一樣,充滿了朝氣蓬勃的歡樂。
“您看,這棵松樹多好!”索菲亞指著一棵松樹,興高采烈地對母親說。
母親停下腳步看了一下,覺得這棵樹並不比別的高大或茂盛,其實只是一棵很平常的樹。
“是很好的樹!”母親嘴角掛著微笑應道。說話間,她看見微風吹拂著索菲亞耳朵上的那幾根白髮。
“雲雀!”索菲亞的灰色眼睛裡立刻發出了柔美的亮光,她的身體好像要離開地面似的,迎著一種晴空中不知是什麼東西發出的音樂飛去。她不時俯下柔軟的身體採摘地上的野花,用她纖細靈活的手指輕輕地撫弄著搖曳不已的花朵。有時,她還情不自禁地輕聲唱起耶動聽的歌。
這一切都使得母親的心更加貼近這位長著淺色眼睛的女人。母親不由自主地緊靠著她,努力地要跟她走得步調一致。
可是,索菲亞說的話有時非常激烈,讓母親覺得,這是多餘的,並且引起了她內心的不安:
“米哈依洛恐怕不喜歡她。”
但是,不大一會兒之後,索菲亞說的話又是很單純很真摯的了,母親親切地端詳著她的那眼睛。
“您還是這麼年輕!”母親感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