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第3/4 頁)
…
母親覺得,尼古拉聽了她的這話之後有種怯生生的表情。他不自然地、好像很為難地勸阻母親去廚房住。所以母親只好答應,——他立刻就高興起來。
所有這三個房間中,都充滿了一種特殊的空氣,——呼吸起來,讓人覺得非常輕鬆和舒服,可是說話的聲音卻不自覺地要壓低下來,身在其中,決不想大聲說話,因為那樣要妨礙牆壁上那些凝神沉思的人們。
“花兒應該澆些水才好!”母親摸摸窗臺上花盆裡的泥土,建議說:
“對!對!”主人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贊同。“我喜歡種花,可是沒有時間服侍……”
母親仔細地瞅著他,她能看出來,在他自己的這樣安逸的家裡,尼古拉也是非常小心,對他周圍的一切都感到生疏。他總是將臉湊近要看的東西,用右手細長的指頭扶著眼鏡,眯起眼睛,帶著默默的疑問的神氣觀察著他感興趣的東西。
有時候,他把東西拿在手裡,再湊到眼前,細細地觀察著辯認著,——好像,他是和母親一同剛走進這間屋子似的,跟她一樣,對屋子裡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不習慣。
母親看到他這樣,立刻意識到了她在這所房子裡的地位。母親跟在尼古拉後面,注意觀看各樣東西安放的地方,又問了他的生活習慣。他用抱歉的語氣逐項回答著她,好像明明知道什麼都做得不對,可又不會找別的辦法似的。
母親澆了花,又將胡亂堆在鋼琴上面的樂譜整整齊齊地疊放好,然後望了望茶爐,說:
“應該擦一下……”
他聽了後,便用指頭朝昏暗無光的銅殼上摸了一下,然後把手指拿到眼前,非常認真地觀瞧起來。
母親看到他這個樣子,禁不住要笑出聲來。
躺在床上之後,她回想起了這一天的事情,做夢似的又從枕頭上抬起腦袋把周圍望了一遍。對她來說,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住在別人家裡,但是,她卻絲毫也沒感到拘束。
她很關切地想著尼古拉的一舉一動,感到有一種願望,要儘自己最大可能來照顧他,使他在生活裡感到親切、溫暖。尼古拉那笨手笨腳的樣子,可笑的舉動,與常人不同之處,以及他淺色的眼睛裡閃耀著的孩子般的聰明的神情,都使她倍受感動。
過了一會兒,她的思路轉到了兒子身上,在她面前,又浮現了被新的聲響所包裹著,被新的意義所鼓舞著的五月一日!這一天的痛苦,跟這一天本身所有的東西一樣,都是特別的,——這種痛苦,並不是將人打昏的拳頭,把人打得腦袋耷拉到地上,而是如同無數的針刺著心靈,從內心喚起無言的憤怒,叫人把壓彎了的背脊勇敢地挺起來。
“全世界的孩子都起來!”她的耳輪中充斥著她所不熟悉的城市夜生活的聲音,頭腦中出現了這個念頭。是一種疲憊無力的聲響,從遠方吹來,在庭園裡把樹葉弄得簌簌作響,爬進開著的窗子,又悄悄地在這間屋子裡消失了。
第二天清早,她擦乾淨了茶爐,又燒開了水,輕手輕腳地拿出了碗碟杯盤,然後坐在廚房裡等著尼古拉醒來。
先是聽見了他的咳嗽聲,過了片刻,尼古拉一手拿著眼鏡,一手按著喉嚨,從門口進來了。
母親回答了他的問候,將茶爐搬到房間裡。於是,他開始洗漱,把水濺了一地,把肥皂、牙刷都掉在地上,不住地嘩啦嘩啦地把水撩到臉上。
喝茶的時候,尼古拉對母親說:
“我在地方自治局裡做的那件工作,真叫人心裡很難受——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農民們是怎樣破產……”
他帶著慚愧的微笑繼續說:
“人們都餓壞了,不到時候就進了墳墓,孩子們生下來就很瘦弱,好像秋天的蒼蠅一般地死掉。——我們什麼都清楚,同時也知道這種不幸的原因,我們整天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事情,領著薪水。老實地說,除了這個什麼都不幹。
……“
“您是個大學生?”母親問他。
“不,我是教師。我的爸爸是維亞特卡一家工廠的經理,我最初是個教師,後來因為在鄉下給農民分發書籍,所以坐了牢。出獄之後,當了書店的店員,可是因為做事不小心,又被送進了監獄,後來,又被流放到阿爾罕格爾斯克。在那裡,又跟省長髮生了衝突,於是反懈送到了白海沿岸的鄉下,我就在那裡住了五年。”
他的聲音平靜而低沉地迴響在陽光明媚的房間裡。
母親對於這一類的故事,已經聽過多次,但是她總不能理解,——為什麼人們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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