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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這個從墓地刨出古老形象的人,又當如何?詭辯家的狂言譫語:安提西尼。推銷不出去的學識。光輝奪目、長生不朽的小麥,從亙古到永遠。
兩個老嫗剛被含有潮水氣味的風吹拂了一陣。她們拖著沉重的腳步沿著倫敦橋路穿過愛爾蘭區,一個握著巴滿沙子的破舊雨傘,另一個提著產婆用的手提包,裡面滾動著十一隻蛤蜊。
電力站發出的皮帶旋轉的噼噼啪啪聲以及發電機的隆隆聲催促著斯蒂芬趕路。無生命的生命。等一等!外界那無休止的搏動和內部這無休止的搏動。你詠唱的是你那顆心。我介於它們之間?在哪兒?就在兩個喧譁、迴旋的世界之間——我。砸爛它們算了,兩個都砸爛。可是一拳下去,把我也打昏過去吧。誰有力氣,儘管把我砸爛了吧。說來既是老鴇,又是屠夫。且慢!一時還定不下來。四下裡望望再說。
對,真是這樣。大極了,好得很,非常準時。先生,你說得不錯。在星期一早晨。正是正是。
斯蒂芬邊順著貝德福德橫街走去,邊用梣木手杖的柄磕打著肩胛骨。克羅希賽書店櫥窗裡一幅一八六0年曬印的褪了色的版畫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希南對塞耶斯的拳擊比賽。頭戴大禮帽的助威者瞪大了眼睛站在圈了繩子的拳擊場周圍。兩個重量級拳擊手穿著緊身小褲衩,彼此把球莖狀的拳頭柔和地伸向對方。然而它們——英雄們的心臟——正在怦怦直跳。
他掉過身去,在斜立著的書車跟前站了下來。
“兩便士一本,”攤主說,“六便士四本。”
淨是些破破爛爛的。《愛爾蘭養蜂人》、《阿爾斯教士傳記及奇蹟》、《基拉尼導遊手冊》。
興許能在這兒找到一本我在學校獲得後又典當了的獎品。年級獎:獎給優等生斯蒂芬·迪達勒斯。
康米神父已誦讀完了九時課,他邊喃喃地作著晚禱,邊穿過唐尼卡尼小村。
裝幀好像太講究了,這是什麼書啊?《摩西經書》第八、第九卷。大衛王的御璽。書頁上還沾著拇指痕跡,準是一遍又一遍地被讀過的。在我之前是誰打這兒經過的?怎樣能使皸裂的手變得柔軟。用白葡萄酒釀造醋的秘方。怎樣贏得女性的愛情。這對我合適。雙手合十,將下列咒語唸誦三遍:
受天主保佑的女性的小天堂!請只愛我一人!
神聖的!啊們!
這是誰寫的?最聖潔的修道院院長彼得·薩蘭卡的咒語和禱文,公諸於所有信男信女。賽得過任何一位修道院院長的咒語,譬如說話含糊不清的約阿基姆。下來吧,禿瓢兒,不然就薅光你的毛。
“你在這兒幹什麼哪,斯蒂芬?”
迪麗那高聳的雙肩和檻褸的衣衫。
快合上書,別讓她瞧見。
“你幹什麼哪?”斯蒂芬說。
最顯赫的查理般的斯圖爾特臉龐,長長的直髮披到肩上。當她蹲下去,把破靴子塞到火裡當燃料的時候,兩頰被映紅了。我對她講巴黎的事。她喜歡躺在床上睡懶覺,把幾件舊大衣當被子蓋,撫弄著丹·凱利送的紀念品———只金色黃銅手鐲。天主保佑的女性。
“你拿著什麼?”斯蒂芬問。
“我花一便士從另外那輛車上買的,”迪麗怯生生地笑著說,“值得一看嗎?”
人家都說她這雙眼睛活脫兒像我。在別人眼裡,我是這樣的嗎?敏捷,神情恍惚,果敢。我心靈的影子。
他從她手裡拿過那本掉了封皮的書。夏登納爾的《法語初級讀本》。
“你幹嗎要買它?”他問,“想學法語嗎?”
她點點頭,飛紅了臉,把嘴抿得緊緊的。
不要露出驚訝的樣子。事情十分自然。
“給你,”斯蒂芬說,“這還行。留神別讓瑪吉給你當掉了。我的書大概統統光了。”
“一部分,”迪麗說,“我們也是不得已啊。”
她快淹死了。內心的苛責。救救她吧。內心的苛責。一切都跟我們作對。她會使我同她一道淹死的,連眼睛帶頭髮。又長又柔軟的海藻頭髮纏繞著我,我的心,我的靈魂。鹹綠的死亡。
我們。
內心的苛責。內心受到苛責。
苦惱!苦惱!
“你好,西蒙,”考利神父說,“近來怎麼樣?”
“你好,鮑勃,老夥計,”迪達勒斯先生停下腳步,回答說。
他們在雷迪父女古董店外面吵吵嚷嚷地握手。考利神父勾攏著手背頻頻朝下捋著八字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