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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駟尚未入座,立即虛手相扶:“先生遠道而來,嬴駟不得郊迎,何敢勞動大禮?先生入座,嬴駟這廂受教了。”說完,回頭吩咐內侍:“上涼茶。”
兩名黑衣內侍抬著一個厚棉套包裹的物事輕步而來,走到座側空曠處放好。便有兩名侍女輕盈飄出,一個用大銅盤託著幾隻陶碗和一個長柄木勺,一個便解開了厚棉套的棉帽兒。蘇秦不禁驚訝,原來棉套包裹的竟是一口細脖陶缸!只見侍女從銅盤中拿下長柄木勺,便將木勺伸入缸中,舀出一種依稀紅亮的汁液,輕快的斟滿了幾隻陶碗。捧盤侍女便輕盈走來,竟先向蘇秦案上擺了一隻大陶碗。然後再在秦公、嬴虔、樗裡疾面前一一擺上。蘇秦不禁又是驚訝感慨——天下豪爽好客之地他無不熟悉,然則無論多麼好客的國度,只要國君在場,無論多麼尊貴的客人,禮遇也在國君之後;也就是說,上茶上酒,當然都會先敬獻國君,而後才論賓客席次。即或在禮崩樂壞的戰國,這也是沒有任何異議的通例,即或最孤傲的名士,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可是,秦國殿堂之上,卻將“第一位”獻給賓客,當真是放眼天下絕無僅有!只此一斑,便見秦國強大絕非偶然也。
蘇秦恍惚感慨間,秦公嬴駟已經雙手捧起大陶碗笑道:“夏日酷暑,以茶代酒,權為先生洗塵接風了。”說完,便咚咚咚一飲而盡,直如村夫牛飲一般。
出身王畿富商之家,受教於名師門下,且不說已經有了名士聲譽,僅以洛陽王畿與魏國的文化禮數薰陶而言,蘇秦的言行都無不帶有濃厚的貴族名士色彩——豪爽而不失矜持,灑脫而不失禮儀,沒有絲毫的粗俗野氣。驟然之間,見秦公飲茶直如田間村夫,蘇秦心頭便猛然泛起一種卑薄輕蔑,方才的感慨敬意竟消失得蕩然無存!
雖則如此,卻也是無暇細想,他雙手捧起大陶碗恭敬回道:“多蒙秦公厚愛,蘇秦愧領了。”又對兩位大臣笑道:“太傅、上大夫,兩位大人請。”說完,輕輕的呷了一口——噫?竟是冰涼沁脾分外爽快!瞬間猶豫中,竟不由自主的舉起粗大的陶碗咕咚咚一飲而盡,飲罷“嘭!”的放下大碗,嘴角猶自滴水,竟是胸膛起伏著不斷喘息!倏忽之間,便覺一股涼意直灌丹田,周身通泰涼爽,分外愜意。猛然之間,蘇秦面紅過耳,拱手道:“慚愧慚愧,蘇秦失態……不知這是?何等名茶?”
“嘿嘿,這種茶,就要這種喝法!”
嬴虔:“先生有所不知。這是商於山中農夫的涼茶,粗茶梗煮之,置於田頭山洞,勞作歇晌時解渴。國公在地窖以大冰鎮之,是以冰涼消暑呢。”
“秦公雅緻,點石成金也!蘇秦佩服。”
嬴駟微微一笑:“先生卻是謬獎了。庶民如汪洋四海,宮廷中能知幾多也?”
“鄉野庶民,原是國家根本。秦公有此識見,秦國大業有望矣。”
嬴駟細長的三角眼猛然一亮!他欣賞蘇秦不著痕跡的巧妙轉折,心知便是這位名士說辭的開始,便肅然拱手道:“秦國大業何在?尚望先生教我。”
蘇秦坦然的看著這位被東方六國視為“梟鷙難以揣摩”的秦國新主,語調很是平和:“秦國出路何在?犀首已經昌明,秦公腹中也已定策,無須蘇秦多言也。
“先生知曉犀首策論?”嬴駟頗為驚訝。
“先生與我不期而遇,酒後感慨,言及策論。”
“既然如此,先生定然另有長策高論,嬴駟願受教。”
蘇秦搖搖頭:“秦國大業所在,蘇秦與犀首相同,無得有他。”
“噢?如此;先生卻何以教我?”嬴駟嘴角泛出一絲揶揄的微笑。太傅嬴虔、上大夫樗裡疾也現出驚訝困惑的神色。
蘇秦卻彷彿沒有覺察,從容答道:“強國圖霸圖王,如同名士建功立業一般,乃最為尋常;而又最為必然之歸宿,縱是上天也不能改變,況乎犀首、蘇秦?惟其如此,王霸之策並非奇策異謀,原是強國必走之路。奇策異謀者,乃如何實現王霸圖謀?秦公以為然否?”
“大是!請先生說下去。”嬴駟精神頓時一振。
“自古以來,王霸無非兩途:其一,弔民伐罪,取天子而代之,湯文、周武是也。其二,聯結諸侯,攘外安內,成天下盟主,齊桓、晉文是也。然則,如今戰國大爭之世,天子名存實亡,弔民伐罪已成無謂之舉。戰國比肩而立,稱雄自治一方,盟主稱霸也已是春秋大夢。惟其如此,以上兩途均無法實現王霸之業,須得開創第三途徑。此為如今王霸大業之新途,如何開創這條新路?方為真正的奇策異謀。”
大殿中靜悄悄的。嬴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