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遇劫(第4/6 頁)
底氣,硬是將一件虛無縹緲的事講得確信十足,反倒令蘇錦瑞感動了起來。她心想,到底在這麼難堪的節骨眼上,有人能擔憂自己,替自己想解決辦法,哪怕想得天馬行空不切實際,可到底心是真的。
蘇錦瑞壓著淚笑道:“行了,要是你真結不了婚成了沒人要的老姑婆,我才不想天天見你呢?難道跟你一起自梳嗎?”
馮媛潔也知道自己說的太幼稚,她微微紅了臉,不服氣道:“那又怎樣,你敢嫌棄我嗎?”
“怎麼不敢。”
“黛西!”
蘇錦瑞笑了,溫柔地看著她:“所以你別讓我嫌棄,你要高高興興去結婚,隨夫婿去國外見世面,回來做個頂頂美麗時髦的太太,大夥都學著你的穿衣打扮,爭相要結識你,到時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領我們逛戲院逛遊樂園,讓我們也臉上有光,你再在自家花園裡辦茶話會,比今天陳公館辦的還出名還雅緻……”
馮媛潔憋著哭腔問:“所以你不能跟我走嗎?”
“不能,就如你不能跟我去玫瑰西餐館一樣,”蘇錦瑞道,“有些事是註定要一個人去做的,你要去嫁人,我要去做我該做的事,戲文裡管這個叫什麼?對了,叫單刀赴會。”
蘇錦瑞打發了馮媛潔,第二日果真一個人叫了黃包車上沙面。馮媛潔之前特地交代了,去那裡最好穿洋裙戴洋帽,還必得配雙高跟鞋,進門最好講英文,點餐最好不看餐牌,林林總總,幾乎將她母親對她淳淳善誘那些教導都複述了一遍。
蘇錦瑞卻沒怎麼聽。
她想的是,我到底要不要真的去見邵鴻愷呢?
她心裡曉得要做些什麼才能把局面拼搏成贏面,說起來你不仁我不義,誰也怪不了誰。可真的想要付諸行動了,她卻分外猶豫。有些辦法可以拿來對付二姨太,對付葉棠這些外人,卻不那麼對付邵鴻愷,因為事情一做下了,就再也回不了頭。
邵鴻愷和她之間,分明累積了十餘年青梅竹馬的情誼。
蘇家人都有些一脈相承的冷心冷肺,他們耳聞目睹,或多或少對戀慕這回事都心存警惕,認為不是恰當之舉。當初蘇大老爺要娶大太太,不顧門第,不顧將來,頗有些色令智昏的成分在,然而用不了多久他便從這股熱潮中撤了出來,納二姨太進門,不圖色不圖利,甚至他本人也未必有多喜歡,可他仍然要納,彷彿多了個女人,自己房頭裡才算四平八穩。他是這樣,其餘的蘇家人對戀慕這回事更是走一步退三步,審時度勢,權衡利弊。二爺三爺都有少年荒唐的時候,可人心裡頭哪怕有再多的情感,被這麼一番加減乘除下來,熱度都要褪色許多,從未有誰因戀慕鬧出什麼事來。
蘇錦瑞對邵鴻愷也是一樣,與其說戀慕,不如說除了戀慕,大家找不到更精準表達他們之前情感羈絆的形容詞。青梅竹馬,男才女貌,還有不成文的婚約,從小玩到大的情分,一見面嘀嘀咕咕,不見面三天兩頭有信件往來,這樣的關係不是戀慕又能是什麼?就如小姐妹們常常感嘆的那樣——“黛西你最好命了”。她們說得多,蘇錦瑞自己也莫名其妙覺得事情就是如此,就算人人都說錯了,多少年下來也只能將錯就錯。
然而比起戀慕,蘇錦瑞更能確定她對邵鴻愷懷的是另一種感情,一種介於兄弟姐妹與親密同伴之間的信賴。她能與邵鴻愷毫無保留地談論自己與二姨太之間的矛盾,正如邵鴻愷能跟她埋怨自己父親窩囊不頂用一樣。有時,蘇錦瑞甚至會跟他談論自己對父親的失望,懷疑父親為了母親不再續絃納妾不過是他冷漠的一種託辭;而邵鴻愷也對她直言不諱邵表姨媽目光短淺,遠不及他在香港的其他同學家的母親。他們都在對方面前表示過,如果不生在彼此這樣糟糕的家庭,或者兩人會過得更好也未可知。
對兩個早熟又精明的年輕人來說,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語只有在最信得過的人面前才可能全盤托出。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們倆交換的彷彿不是對長輩的不滿,對彼此所在的舊式家庭的厭倦,而是在袒露自己性格中的尖酸刻薄,缺乏包容。他們對自己那些惡劣都心知肚明,可從小就學會了用種種寬和大度,裝腔作勢來掩飾,唯有在對方面前,因為了解那個人也跟我一樣相似,才能做到坦誠,才能達成親密。她與他都清楚,這種親密是恰逢其時的,再長大一些,再世故一點,他們將再也無法對任何人產生同樣的信賴。而幸好他們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做底,這種信賴,才愈加顯得彌足珍貴。
可惜時至今日,就連這種篤信的珍貴,都漸漸喪失它的價值。
蘇錦瑞左思右想,還是坐了黃包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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