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遇劫(第5/6 頁)
了沙面。那天她穿得很樸素,長及踝的灰色厚棉袍嘟嘟囔囔的,繫著黑毛線編的長圍巾,把頭臉虛虛包著,腳上是白襪黑絨面布鞋,臉上素面朝天。她神情肅穆,像去祭奠什麼一樣,手裡緊緊抱著一個布包,裡頭裹的是邵鴻愷給她寫過的二三十封信。她昨晚看這些信看到深夜,每一封都仔仔細細摺好放回信封,整整齊齊的一摞,收在包袱裡竟然也有些分量,可這點分量仔細琢磨又太輕,倆小無猜的歡愉,經年的相互依賴,秘而不宣又心知肚明的親密,以及對兩人在一起的未來或多或少懷有的期待,這些感情彷彿被擠幹水份,又放到大太陽下曝曬,最終壓扁,合攏起來也不過就是一摞紙的重量。這一摞紙,原本還以為能收攏在匣子裡,收到若干年後,諸事已定,還能拿出來與邵鴻愷說笑,可轉眼之間卻無處著落,被蘇錦瑞抱在懷裡,極像上墳要焚燒的紙錢而已。
蘇錦瑞罕有地自憐自艾起來,她覺得自己就如讀過的西洋小說中,那毅然決然離開家,出奔向不可知前方的女主角。這天天氣陰沉,像要下雨,又像只厚積著雲無所作為,寒風吹在臉上,江面上水波盪漾,處處增添了悲壯氣氛,令她覺得這樣的奔赴,已不必有一個相濡以沫的大結局了。是的,那些小說中的西洋奇情女子,最後也多半落得個孤苦伶仃的下場,她又憑什麼奢望邵鴻愷能瞧在這一摞紙的份上幡然悔悟,再續前緣?不,蘇錦瑞深深覺得,最好邵鴻愷能當眾翻臉,當面羞辱她不知廉恥,或者乾脆把她推到地上,那樣她才能肝腸寸斷地與他割袍斷義。或許到時再將信丟到他臉上去,丟過去時,還含淚問一句你的心呢?不行,這句話太無氣勢,根本不是她擅長的弱不勝衣。那麼最好還是含淚罵一句狼心狗肺?對,還要罵狠點,可罵的時候哭卻是必不可少。
那丟信的角度是照臉丟好呢,還是打臉頰好?
蘇錦瑞正胡思亂想,突然車子一陣顛簸,險些從車上顛下來。她回過神,卻見黃包車已不知何時跑到臨近江面的十字馬路頭,前頭騎樓那鬧哄哄跑來一堆人,當前兩個衣衫襤褸,顴骨高聳,面相窮兇極惡的人飛奔過來。後面跟著好幾個黑衣巡警操著警棍猛追,邊追邊喊:“抓逃犯啦!”又有一巡警停下急吹哨子,頓時左右兩條岔路跑過來好幾個人,有巡警,有憲兵,還有好事的市民。兩個被追的男人見勢不妙,分兩路逃竄,後面跟的人頓時分開兩撥緊追不捨。其中有個顯然更有逃跑的經驗,只見他曲線跑動,一路故意拉下沿途攤檔雜物無數,製造後面人追趕的障礙。他急速跑來,正朝蘇錦瑞坐黃包車,車伕想拉著車頭想避開,哪知他避左邊,那人便故意逼近左邊,他避右邊,那人又趨近右邊。車伕不過老實本分賣力氣的,哪裡避得開這樣的人?轉眼間被那人飛起一腳,狠踹胸肋上,慘叫一聲撲倒到一旁,那車也順勢被他帶翻,車上的蘇錦瑞尖叫一聲,身不由己摔了下去,手裡的包袱掉到地上,砰的一聲悶響,額頭首先就磕到車柄上。
還沒等她驚魂稍定,卻覺頭髮一疼,整個人被那歹徒揪著髮辮拽了起來,拖著往後退了幾步。挾持她的人身上傳來一股惡臭,嗅得她幾欲作嘔,更聽得那人低聲怪笑,抽出一柄匕首抵在她脖子上,咧嘴道:“哎呦,居然是個細皮嫩肉的嬌小姐,我奉勸你別動,刀可不長眼睛,劃破你細嫩嫩的面板可就不好了。”
那人語氣中帶著的淫邪意味令蘇錦瑞倍感屈辱,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什麼時候試過被個逃犯脅迫,還被拿刀子抵脖頸直接威脅到性命?她又驚又怒,眼瞅著追趕的巡警紛紛圍了上來,頓時不管不顧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救……”
她不知這種亡命之徒的厲害,這一舉動直接激怒了對方,話還沒喊完,只覺頭皮劇痛,原來那人狠命揪住她的頭髮,緊接著脖子一疼,不用看也知道匕首已割破肌膚。她這才從屈辱中驚覺過來,意識到原來身後這個人逼急了真的會捅死自己。一陣恐懼湧了上來,蘇錦瑞怕得發抖,她咬住嘴唇不敢再喊,眼眶中的淚水卻再也忍不住滴落下來,她平生第一次措手無策,莫名其妙想起自己今日出門,妝鏡臺上的首飾匣子可沒關牢,要是死在這裡,那裡頭的東西可就便宜了蘇錦香。
還有邵鴻愷,她要死了,那個男人也不知會不會看在多年情分上哭倆聲?她腦子裡突然湧起邵鴻愷壓著悲痛紅著眼睛的模樣,湧起的不是悲慼,反倒是憤怒。蘇錦瑞霎時間明白了,若她死了,邵鴻愷不管出於真心還是假意,定會這邊一幅悲痛欲絕的模樣,那邊娶妻納妾什麼都不耽誤。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而這樣的人蘇錦瑞原本熟悉他就如熟悉自己一樣。同樣的事情若輪到她頭上,她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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